李煜能夠當上南唐國君有十足的偶然性。在被立為儲君之前,他前方有皇兄李弘冀與皇叔李景遂兩座大山,而李煜為了不捲入這場權力的遊戲,首要任務就是咀嚼文字,痴迷山水。
當時的老皇帝李璟瘋狂甩鍋,將政務交由給皇弟李景遂全權處理,作為李璟長子的李弘冀當然不肯妥協,因此二者之間爆發了激烈的皇儲之爭。權力漩渦因而無暇顧及至李煜這個小弟弟,這也是李煜能夠長久生存的一大根基。
最後事情竟鬧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在皇宮玩權的李景遂悠哉悠哉,而在外多年徵戰的李弘冀屢立戰功,威望逐漸超過了李景遂,迫於輿論壓力,皇帝只好選立李弘冀為太子。
李景遂見勢不妙,於是自請出宮回封地,不料卻在返鄉的途中遇毒身亡,經調查確為太子李弘冀所為。老皇帝李璟不幹了,連親叔叔都敢殺,倘若放任下去後果將不堪設想,大叫大嚷著就把太子給廢了。李煜就是在這種心驚膽戰的氛圍之下搞藝術的。
《南唐書》載:「文獻太子惡其有奇表,後主避禍,惟覃思經籍。」文獻太子就是李弘冀,是家族長兄,他總是嫉妒李煜長得帥而意欲剷除異己,李煜為了避禍只好埋身於詩書,雖然他自號「鍾隱居士」,不幹政事,一心醉心佛學,但仍不能完全消除李弘冀的疑慮。沒得辦法,非要一展驚世才華才可令人信服,於是李煜鬱墨一揮,寫下一首頹廢之詞。
《漁父》李煜
浪花有意千裡雪,桃花無言一隊春。
一壺酒,一竿身,快活如儂有幾人。
這首詞被認為是:「後主為情勢所迫,沈潛避禍,隱遁世塵並寫詞表露自己的遁世之心,以釋文獻太子的疑嫉。」就是特意表現出玩物喪志,而拿來給太子看的。《漁父》詞最早起始於唐代的張志和,李煜雖然繼承了張詞的漁父家風,卻在逍遙自在之下暗藏著深深的憂慮,堪稱其意志消沉之作。
「浪花有意千裡雪,桃花無言一隊春。」上片描繪出了一幅氣勢恢宏的春光盛景圖卷。浪花竟匯成了「千裡雪」,霸氣千裡,綿延不盡,不僅渲染了春江浪湧的熱烈,更表現出李煜心中激情。
桃花竟排成了「一隊春」,這是一個至為精妙的比喻,桃花盛開的場景大家都見過,那一排排整齊劃一的桃樹,在我們看來只是主人的有意栽培,而在李煜眼中那卻是排列成隊的春天,擬人擬物出神入化,並且極富畫面感。
「一壺酒,一竿身,快活如儂有幾人。」
蘇軾曾寫道:「幾時歸去,作個閒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遠離政治風雲,安心取個閒雲野鶴,也是人生一大樂事。殊不知,李煜早就有此想法,一酒一竿釣個悠閒,快快活活神仙莫羨。「儂」是我的意思,快活如我有幾人?逍遙生活樂無邊。身陷當今速溶生活之中,這種生活是多少人的理想狀態,可卻誰都不敢輕易離開。
但從詞意上來理解,拋開李煜個人的特殊身份不說,它的格調是不高的,李煜對自由自在閒適生活的嚮往難以掩蓋字裡行間流露出的頹廢消極。一個本該大有作為的年輕人,卻畏首畏尾,始終披著縱情山水的保護色,此種態度並不可取。
要說這老皇帝李璟也是有亡國君的氣質,偏偏他就看中了李煜這種與世無爭的態度,因此將位列第六順位的李煜立為了太子,加速了南唐的覆滅。
世人雖然羨慕李煜詞中的生活,卻會對他所持有的避世思想大加反對。因為真正隱逸江湖的智者是真實的自然的灑脫,而李煜卻是故意為之,可惜假裝出來的灑脫並不是人生的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