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網洛杉磯訊 大家原本都認為,電影配樂師很古板,走的是學院派路線,而且痴迷古典樂。但在過去十年中,隨著電影採用了更加多樣、另類、大膽的配樂,這種印象被顛覆了。這當中有Radiohead的吉他手兼鍵盤手[強尼·格林伍德]的一份功勞,他給[保羅·託馬斯·安德森]的《血色將至》創作的配樂,邁出了開創性的一步。
九寸釘樂隊的主唱[特倫特·雷諾](還有他的朋友、樂隊成員[阿提戈斯·羅斯])緊隨其後,為[大衛·芬奇]的《社交網絡》製作了非常烘託氣氛的配樂。電子樂團The Chemical Brothers之後又為[喬·賴特]的《漢娜》創作了靈動的配樂,還獲得了洛杉磯影評人協會獎最佳配樂獎,流行樂領域還有許多這樣的人才。
作曲家[希爾迪·居茲納多蒂爾]又進一步把電影配樂的這種多樣性,擴大到了更廣闊的範圍。她是一個受過古典音樂訓練的大提琴家,曾經跟Pan Sonic、Throbbing Gristle、Stórsveit Nix Noltes等知名樂隊一起演奏、錄音。她出生於冰島,精通多門樂器,從諸多方面來看,她都是獨一無二的——不僅來自於小國家,而且很年輕的時候就在這樣一個一直由年長男性主控的領域獲得了一席之地。
被希爾迪為《邊境殺手2:邊境戰士》製作的配樂所俘獲之後,導演[託德·菲利普斯]決定請她來為自己的影片《小丑》製作配樂。在這部作品裡,他把蝙蝠俠系列裡的經典反派角色進行了暴力且沉重的重塑,小丑一角由[傑昆·菲尼克斯]飾演。希爾迪的配樂獲得了金球獎「最佳電影配樂獎」,這是她首次獲得該獎項的提名並獲獎。
最近,時光網記者有機會在洛杉磯當面採訪到了希爾迪,與這位37歲的音樂家聊了聊她的創作過程,也知道了《小丑》背後她的靈感來源於哪裡,以及她對未來電影配樂發展的看法等等。
Mtime:今年你的作品很豐富,分別給《車諾比》和《小丑》製作了配樂,而且這兩部作品都獲得了金球獎的提名。你是同時為這兩部作品進行創作的,要如何在它們之間進行切換呢?
希爾迪·居茲納多蒂爾:問得好。(大笑)這兩部作品都用了很長時間才完成,所以我可以分別深入其中。幸好,《小丑》從開始到完成花了大概一年到一年半的時間,而《車諾比》則花了大概8個月。但你說得沒錯,這兩個項目是同時進行的,對我來說,在同一天的時間裡,要從核爆災難的氛圍裡跳到亞瑟·弗萊克的情緒湧動當中,這種轉換還挺難的。(大笑)不過我希望結果是好的。
Mtime:你也提到了,這兩部作品的基調都非常沉重,在創作過程中,你的生活狀態是怎樣的?你需要處在一個黑暗的環境或者陰沉的情緒裡去創作音樂嗎?那你又是怎樣讓自己保持清醒的呢?
希爾迪·居茲納多蒂爾:呃,我自己有點精神分裂。(大笑)我解釋不清楚為什麼,但就像你看到的,我是一個很有活力的人,很愛笑,一般而言我很容易就能從生活中找到光明。但不知為何,我創作音樂時依然可以輕易進入黑暗的狀態。但我真的無法解釋清楚。在一些低沉的聲音裡,我發現了很多個音樂的世界,我非常樂意,並且渴望潛入進去。那些世界(對我來說)很有趣,另外,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閱讀犯罪小說和其他更為黑暗的文學作品,所以我覺得我自己一直有一種迷戀,想要迷失在那些黑暗之處。也許是因為這跟日常的我很不一樣,我就是很想在光天化日下去探索這些東西,並且喜愛這種感覺,你懂嗎?我更願意出去走一段長長的路,但我7歲的兒子一定會把我拉起來,讓我在工作結束後出去陪他踢球,這對我也很有幫助。
Mtime:現在跟你當面交流,看你在說話時微笑,停頓,我忍不住會覺得,對你來說,談論工作的過程是不是比工作本身更難?
希爾迪·居茲納多蒂爾:的確。我不是很喜歡解釋音樂——儘管我現在已經為了你而竭盡所能了。(大笑)但我不太擅長用語言描述我對音樂的感受和體會,你明白吧?因為有些事就是自然而然的,它本身就非常美麗——就像這部作品一樣,因為我們都強烈地認同故事所想表達的內容。
Mtime:在《小丑》裡,管弦樂的編曲是不是一個挑戰?
希爾迪·居茲納多蒂爾:沒錯,在整個配樂當中,大提琴是一種更為柔和的聲音——這種聲音仿佛引領著我們穿越整個配樂。我努力把音樂做到讓你感覺仿佛身處亞瑟的腦海或者身體裡,所以當我開始創作的時候,我去讀了劇本,一開始我頭腦裡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但我對劇本有著很強烈的反應,我對亞瑟產生了非常強的同情,這也是我嘗試在音樂裡表現的。所以我想到了用大提琴的聲音去營造這種感覺,因為我自己大部分的獨奏都是用大提琴完成的。我知道(託德)希望大提琴在編曲中能佔有比較大的比重,所以我通過大提琴找到了亞瑟的聲音——觀眾從音樂中感受到的幾乎就是他對周遭狀況以及他遇到的事的理解,因為(一開始)配樂的聲音是幾乎聽不到的,然後隨著我們越來越了解亞瑟的人生,知道他為什麼會經歷這些憤怒和挫折,也開始理解這些情緒到底從何而來,他為什麼無法融入這個社會,這時候管弦樂才推起來,並且佔據主導。所以,音樂就像是他強烈的憤怒的一種宣洩,你知道吧?
Mtime:《小丑》中有一幕非常關鍵也非常經典的場景,傑昆·菲尼克斯伴著你的音樂即興在公廁裡起舞,你對這一幕的呈現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你覺得這場戲最後的效果怎麼樣?
希爾迪·居茲納多蒂爾:我讀完劇本就開始創作音樂了,那時候他們甚至還沒開拍呢。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託德和我都沒有認真探討過音樂應該是什麼樣的,或者說他想要什麼音樂。所以,在他們開拍前幾個月的時候,我就根據從劇本中體會到的東西創作了音樂,我把第一段發給了他。我覺得他在拍攝時應該用了很多我給他的音樂,幫演員進入當時的情緒。特別是這一場,音樂的作用對這場戲來說非常重要,因為電影上映之後,傑昆告訴我,他當時有點抓不準從亞瑟·弗萊克轉變成小丑的這個過程,他不知道該怎樣用身體去表達。劇本裡本來依據敘事技巧,安排他在這場戲裡把槍藏起來,但在現場,那個感覺就是不對,所以託德就開始給傑昆放這段音樂,他一下子就開始隨著音樂起舞了。我們在電影裡看見的基本就是他現場的反應——他就是跟著自己當時的感覺,伴著音樂即興跳了一段舞。
Mtime:你的閱歷很豐富,誰的作品真正給了你啟發?
希爾迪·居茲納多蒂爾:特指電影配樂嗎?沒有。埃尼奧·莫裡康內是對我影響最大的人——呃,也許他對我產生的並不是直接的影響,但我一直很喜歡他的音樂,我也一直很喜歡他對待音樂的態度,我覺得他是一個不懼怕探索,願意嘗試各種不同創作方式的人。他很早就開始嘗試不同的東西了,而且我覺得就他整個創作生涯而言,他的創作水平是非常不可思議的。所以我覺得他讓我感到很振奮,儘管他的音樂跟我的聽起來可能很不一樣。
Mtime:從過去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電影配樂的發展來看,似乎用樂器演奏的配樂在漸漸消失,交響樂(也漸漸被取代)變成了音樂家們創造出來的某些特定的聲音,而且他們採用的都不是老式的,傳統的方法,他們不再用交響樂的方式去作曲。你的音樂似乎是一個完美的例子,你利用多種不同的方式創造了許多聲音,包括以電子形式創造和演奏的音樂。這麼說對嗎?你認為越來越多的聲音種類,越來越遠離交響樂,會是未來的現代音樂作曲的趨勢嗎?或者說這會是一種長遠的影響力嗎?
希爾迪·居茲納多蒂爾:嗯,這是個好問題。我覺得電影在講述世界上的每一個故事,當你講述這麼多不同的故事時,你應當接納每一種不同的講故事的方式。在我看來,如果你局限於只能用管弦交響樂講故事的話,無異於把自己關進了一個小箱子裡。所以我總是保持著儘可能開放的心態,根據每個故事的所需去做選擇。比如,在《車諾比》裡,我個人認為,管弦交響樂絕對不適合用於裡面的任何一個故事,因為我覺得對我而言,音樂需要表達出那個空間以及輻射的聲音,這是電影拍不到的部分。你知道,觀眾看不見那些內容,所以音樂就得承擔起表現那些內容的作用,而我認為管弦樂很難體現出輻射的感覺。(大笑)但在《小丑》裡,管弦樂實際上在配樂中佔了很大一部分,那確實是很管弦派的配樂,但我在運用管弦樂的時候跟傳統的方式還是有些區別的。比起運用許多種不同的樂聲,我更希望管弦樂能成為一種和諧的聲音去體現亞瑟的憤怒和不安,我想要它形成一種強大的力量,能讓你感到震撼,而不是很多不同的管弦樂器發出的不同旋律。我希望音樂能像一個撲向你的怪獸。所以,總而言之,我認為儘可能多地接納不同的聲音,採用不同的方式去講故事是在我看來比較理想的方式。
Mtime:你談到的更多是你自己的想法,但整體來看,你覺得未來電影配樂會向這個方向發展嗎?
希爾迪·居茲納多蒂爾:嗯,我覺得現在你一定還是經常能聽到管弦配樂,電影配樂裡還是有相當多的管弦樂的,但我認為隨著技術的普及,人們也會接受這種變化。所以我想,以後會是管弦和技術的結合,而且這種結合會越來越常見。
註:你對居茲納多蒂爾給《小丑》創作的配樂有什麼感受?請在下方評論區發表你的看法。
作者:Brent Simon
翻譯:Lu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