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西貢:情人眼裡永遠憂傷的城市
圖/文:七月娃娃
儘管她現在已經被喚作胡志明市,但我還是喜歡1975年以前她叫做「西貢」的樣子。在情人的眼裡,她永遠都叫「西貢」。
那時候的西貢,有太多顛沛流離的故事,有戰爭導致的別離,有悲傷的愛情。在我的長輩們眼裡,西貢參雜了太多煙火的影子,敵意的對峙,善意的理解,而我的淡淡憂傷,自然來自於一部叫《情人》的電影,闊綽的少爺愛上了窮人家的少女,註定要遠走他鄉註定分離,故事並不複雜而人生也不過如此。
你若問我最喜歡東南亞哪座城市,我會毫不猶豫地說起西貢,是的,我認識她也不過兩年的時間,但我相信緣分,我記住了這個名字。我連生活過許久的香港也丟在一邊,是因為西貢的浪漫和驚喜讓我頓生情愫,那是一個平常而散漫的周末,我們在西貢不期而遇,或許時間可以追溯到更久以前,在一家小酒吧裡,一首盪氣迴腸的吉他情歌。
第一次去西貢,從廣州坐南航的班機,兩個多小時的飛行,就如廣州飛到北京,喜歡不超過三個小時的旅行。七月的西貢悶熱難耐,讓我這個適應南方潮熱天氣的人仍感覺透不過氣來,機場聚集著各色各樣的人,來接我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導遊叫阿美,個子不高膚色很黑顴骨很高,典型的越南女子,她說她奶奶那一代便是中國人,當年來越南做生意,我確實不想她提到與戰爭有關的字眼,她很友好隻字不提,她現在在西貢主要是從事的導遊的職業,每天奔波在國內不同的城市,而之前,才剛剛做完切除乳房的手術。
坐上車子穿行西貢,對於這個城市的好奇,如今已經歷歷在目,可以觸摸的空氣裡似乎多了些平易近人的因素,比如司機的微笑,比如那動如脫兔靜如處子的摩託車駕駛技術,還有一路掠過的各種顏色的狹窄的房子。入住的旅館在範五老街的角落裡,喝了一杯薄荷茶水,試了一下新買的鬥笠帽子,把行李放置好在房間裡,打開老式的電風扇聽著外面的喧鬧聲開始感受這個城市的氣息。
無法理解在範五老街上來回閒逛的人,來自世界各地,手上都提著一瓶西貢啤酒,坐在飯店的門口,蹲在小賣部幽黑的小巷子裡,獨飲的,說笑的……我不善於喝酒,但我喜歡嘗試,我喜歡世界各地不同口味的啤酒,苦澀的,平淡的,略帶甜味的,而西貢啤酒,喝下去有點清涼,淡淡的苦淡淡的甜,一如這悽迷的夜色。後來發現,在範五老街四處兜售的一美元一支的啤酒,就是西貢啤酒。我坐在旅館的咖啡廳裡,叫了一疊剛剛炸好的薯條,要了一瓶一美元的啤酒,伴隨著剛來到這座城市的彷徨與孤獨,聽著有點卡帶的CD機裡播出的爵士樂,看看時間,下午兩點整好,屋子外面陽光刺眼,七月的西貢,熱得叫人心碎。
阿美帶著我坐上摩託車,到一家銀行換越南盾,在越南,想成為百萬富翁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很多人以為通貨膨脹下消費水平會低很多,但一百萬很快就花完了,那種在越南可以過上富人生活的想法,也許該在國人心中打消了,不過相對來說,在歐美窮遊,確實可以在東南亞富甲一方。我們經常在一堆萬元大鈔中不會算數。
這一趟旅行,是我在南方電視臺工作的一個朋友介紹的,那會兒他的太太私人定製了這條越南南部路線,當時去越南旅行的中國人並不多,在街上總是會碰到亞洲面孔,但都不是說中文的,他太太說,你就跟著去踩一下這條路線拍點圖片宣傳吧。我不知自己最後是否有負重望,但似乎從那時候起聽到越來越多身邊的人去越南遊玩,自助遊從南走到北的,去美奈度假的,後來還發現了富國島的。但是這個朋友的太太,好像已經不再做這條路線了,時過境遷,西貢,對於很多人來說已經不再陌生,以至於有一天我跟我的好朋友說,我想找個周末去西貢住兩天,他竟然表示非常贊同。從之前對這個國家的膽怯和質疑到現在去度周末,這種轉變也是我在短時間內對西貢這個城市熟絡並產生情結的起因。去一個城市度周末的人恐怕不多,其實對我來說並非從一個城市的喧囂走到另一個城市的喧囂,我在這裡尋獲了寧靜,那種能在燈紅酒綠的歌聲中聽到內心獨白的寧靜。
同行的夥伴一共三個,都是跟著朋友太太的團一起過來的,四個人坐一部小麵包車非常寬敞以至於我們後來常常一人佔據三個位子在車上睡覺。旅館的隔壁是一家做spa的小店,老闆是個美女,穿著紫紅色的背心露出深深的乳溝,笑容非常醉人,我躺下來做頭部的按摩,不知不覺在這裡睡了一個下午。醒來已經接近傍晚,導遊阿美帶我們去逛了附近的市場。邊城市場熱鬧悶熱,但是我們都在那裡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我要了一套白色的簡單設計的奧黛,而其他人則買了當地的熱帶風情的沙灘褲,每人提著一大袋的水果,心滿意足地回到旅館。對於東南亞市場的熱愛也源於此,物價便宜,物品豐富,擺設密集,每個小販都擺出一副有自己的故事的摸樣,有的盤坐在自己的商品裡,有的不屑得編織著東西,有的躺在地上睡覺,市場裡色彩豔麗,他們就像這個多彩世界裡一個個游離的無人問津的靈魂,但是他們自有自己的天地。
我喜歡有河流的城市,湄公河的支流西貢河在西貢穿越,第一次看到西貢河的時候,是夜晚,華燈初上,看不出來河水的渾濁,河岸上停留著一些娛樂的船隻,168的霓虹在船上閃耀,船上在播放著很老的粵語歌曲,用越南語翻唱著。
後來我住到了西貢河岸邊的M酒店,每天清晨起來就是在煙霧瀰漫中沐浴著陽光,看河上的船隻來來往往,想像著這河水流向那條浪漫的河流,這不是一條有著美麗景色的壯美的河,這只是一條有故事的河。每一個被賦予了故事的地方,就總是讓人牽掛留戀。那是我第三次去西貢,我從機場出來,尋找來接我的司機,我舉目望去,在人群中看到的熟悉的身影,格子襯衫和鴨舌帽,有力而綿長的擁抱。那一次西貢竟然下了點小雨,五月的天氣,微風吹向西貢河,吹亂了我的頭髮,河邊望去,M酒店的老式殖民建築映入眼帘,身邊是熟悉的菸草味道,轉過身便能遇到溫暖的目光,kiss the rain從晚上一直響到天明。
房間裡的老式風扇在吱吱作響,木製的衣櫃和書桌,兩扇木門拉開的窗子面向的是吵鬧的範五老街,這樣的小旅館在西貢到處可見,很多老外喜歡住在這裡,一住就是好長一段時間,他們跟隨著這個城市甦醒和入睡,在日落時分,便開始一群人在各條巷子的角落裡出現,一盤雞翅,一碟炒田螺,一瓶西貢啤酒,一杯混雜了各種水果的沙冰,穿著背心和拖鞋,露出背部和腳踝上的可能代表了某段感情故事的紋身,似乎在這座城市裡生活了好幾年。後來我住進了M酒店,坐在頂樓的SKY吧裡喝紅酒,優雅得把自己的大塊頭相機藏了起來,假裝欣賞著西貢河無盡的夜色,最後還是不能避免地重新回到範五老街,換上拖鞋,在夜宵檔裡盤起了腿,各種重口味輪番上陣,最後一瓶啤酒下去,衝淡了一切憂愁。
如果讓我在西貢生活一年,會是什麼樣子?
很多景點去了不止一次了,比如紅教堂,比如百年郵局。對於仍然在堅持營業的郵局,它的古樸和生動至今仍然牽動著我的心,對於郵局的念想也許該追溯到很小的時候,那時候很喜歡交朋友,一個來自遠方的陌生的朋友的來信能讓我雀躍好幾天,小心翼翼地回信,把信投入郵筒,便真的以為會有時光隧道把這封信送到遠方。一切讓人懷舊的東西都讓人倍感傷感,那些從沒見過面的朋友早已經不知去向,那個曾經愛過的人也變得陌生,唯有指尖正在撥弄的筆仍然想寫幾行祝福的字,寄給不會幻滅的未來。如果喜歡建築,這些帶著濃鬱法國殖民色彩的建築是不可錯過的,也許正是這種被侵略過後的荒蕪和悲壯,讓我對這座城市產生了一種悲憫,情人眼裡的淚水,感嘆的便是是那份不能成全的愛吧。
第二次來西貢我和兩個閨蜜一路從河內過來,抵達西貢之後就好像取到了西經一般,越南的國土狹長,從北到南,沒有高速公路,只有漫長的火車軌道,和日夜兼程但仍然行駛非常緩慢的open bus,我們聽著巴士上只有一個聲音在配音的大片,一路昏睡到西貢。有個同伴從河內便開始想吃炒田螺,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最後我們在西貢的街頭找到了一家小店,店鋪在一個大院子門口,擺著兩張小矮凳,天色已暗,我們三個蹲在路邊吃完了這一趟旅途最美味的食物炒田螺,後來回到家裡,那位閨蜜才檢查出來原來她和我去越南之前就已經懷孕,想到我們一路上吃酸喝辣,折騰到半夜不睡覺,每天冰水不離嘴,在下龍灣的遊船上又蹦又跳,就有點後怕,幸好孩子健康出生,這一切又被我們拿出來當作談資和笑料了,想到至今仍未去探望過那個曾經陪我們一路走過的寶寶,心中有點愧疚。
那一次和閨蜜,史無前例地參加了當地的一日行程,三個女人擠一張床的日子過得快活又瀟灑,把之前覺得並無多大參觀意義的統一宮也仔細看了一遍,西貢一下子變得活潑了起來。只有在夜裡回旅館的路上,路經當初經常流連往返的範五老街,來到當年與東北的一位大哥吃水果沙冰的小巷,我們三個人跟幾個外國朋友坐在對面的板凳上焦急等待自己的沙冰,然後象喝啤酒一樣捧杯暢飲,看著大馬路上來往的行人,那些提著啤酒招呼客人的小販,西貢才又回到了她的迷離中,那種一到夜晚氣質就陡然悲傷的情緒襲來,撞擊著懷有夢想來到這裡的人的心。最後一次,便再也尋不到當初賣冰沙的那家店了,時隔不過大半年,在街道轉角處,尋到了一家無人光顧的小店,坐下來抽菸,我點的仍然是火龍果加西瓜,你點的是你最愛的菠蘿加芒果。也許,最好的無疑就是有人分享的。
我喜歡漫無目的的行走,越來越不喜歡去景點,已經開始不為自己的旅行做任何計劃。五月的天氣已經開始悶熱難當,沒有想去的地方,但又不想辜負這大好時光,我們躲在附近的一家便利店裡,吃著哈根達斯雪糕,對著鏡子漫無目的地拍照,臨走時還買了一堆粉24.
M酒店的sky吧,是欣賞西貢河夜景的好去處,幾乎每個夜晚都會在上面喝上幾杯,帶來的書其實都沒有讀幾頁,各自的故事講了一大堆。
在房間裡推開落地窗,把手機裡至愛的歌曲拿出來欣賞,吃一頓營養早餐,遠眺西貢河帆影點點,低頭便望見密集的電線槓下面如螞蟻一樣蠕動的摩託車流,偶爾一個睡到中午的日子,按照旅行書的推薦到朱莉去過的一家餐廳償一口正宗的越南菜,傍晚無所事事,溜達到了華人區,打聽一下這裡有多少說中文的居民,很不巧,那日在華人區平西市場附近吃飯,老闆娘端了雞飯出來,滿口的粵語讓我倍感他鄉遇親人,小時候,前輩們說的下南洋,講的就是這些顛沛流離的人們吧。據說當年拍情人的時候,選的場景便是這個凌亂的區域,而如今,它在我的眼裡更像是一個城鄉結合部,漆黑的夜裡找不到一輛計程車回酒店。
愛一座城市是愛這裡的人,其實不是的,我愛那些來到這座城市的人。西貢當然還會再去,是住在小旅館裡還是住在M酒店,也許對我來說回憶都是一樣的,西貢河岸上的歌聲仍然蔓延到深夜,半夜裡推開窗仍然會看到穿行在街道上的摩託車,而當年在巷子裡賣冰沙的夫婦也許在另外一條小巷開始了新的生意,而全世界最好吃的那家炒田螺的小店或許早已經搬離了第一區,最讓我無法釋懷的是,在那個有星光相伴的夜晚,sky吧裡曲調委婉,我竟然忘記了哼一曲eyes on me,終究是要再來這個情人眼裡永遠悲傷的城市,在風繼續吹的夜裡,繼續喝那杯被忽略的紅酒吧。
(這是娃娃的「私人城市」系列的文章之一,轉載的網站和媒體請務必跟我打招呼,懇請大家不要抄襲和隨意複製黏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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