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y don't we apologize ?
這不是寓言。這是今天一個真實的故事。
周末早上,在Jells Park湖邊溜狗。
本想在水映天色、草動鳥飛的環境中,散散心,緩解一下疫情壓城的憂慮。不想,迎面與一個老外撞上,鬧出一點不愉快。
朋友牽的小狗,沒怎麼訓練好,不懂規矩,亂撒亂尿不說,還見人就撲。
一個西人中年男子沿湖跑步,迎面而來,小狗又掙著繩子撲上去,那人晃了幾晃才脫身。不一會兒,那人繞湖一圈,又迎面碰上,小狗又撲;男子腳步大亂,不耐煩地說:管好你的狗,別擋道兒!
朋友忙將狗扯開,下意識說了一句:sorry;放那人過去了。
不想,另一個朋友卻不高興了,說:你為什麼要給他道歉?
牽狗的朋友被問得一臉懵。
這不該道個歉麼?有什麼問題?
然後就是一段有意思的對話。
對方認為問題大了去了。思考的高度與角度,十分出乎意料。
他倆是鄰居。我是局外人。權且稱那位鄰居,就叫「鄰居」吧。
這位鄰居移民海外30年了。牽狗的朋友是一家中國企業最近派駐的高管。馬律師我呢,先輔導這家企業在澳洲投資,現又在澳洲法院申請執行中國的一個仲裁;臨時參與了他們這一次湖邊溜狗對話。
「這些老外,就是歧視中國人!」鄰居憤憤地說,「你還給他道歉!」
朋友說:跟歧視沒啥關係吧?本來就是這狗擋了人家二次道兒,他不高興也正常啊。
鄰居則反唇相譏:老外不都喜歡狗嗎?怎麼到我們這兒就不喜歡了?!虛偽!」
老外確實多愛狗。這小狗一路撲了不少人,得到的反應,都是愛心泛濫。那中年西人是唯一的另類。
「可能他就是不喜歡狗唄」。
澳洲石油巨頭的家族紅酒私釀:赫歲山,馬上贏
「為什麼別人都喜歡狗,就他不喜歡?」鄰居反問道。
朋友一下被問住了,不知怎麼接。
馬律師心中暗想:這不就是邏輯三段論麼:「老外喜歡狗」的前提,能不能推導出「所有老外都喜歡狗」?
見朋友被問住了,鄰居趁勝說道:他們就是改不了歧視華人!
「那你覺得我剛才應當怎麼反應呢?」朋友問。
「你應當告訴他:f^^k off ! 我們中國人不好惹!」
我這朋友估計沒受過啥邏輯訓練,還是覺得:自己的狗對人家又撲又抓,兩次幹擾了對方的正常人生,還去反罵人家,有點張不開這個口。只好換了個角度,說:老外也是人,是人就有脾氣。如果是兩個中國人之間(發生這事兒),也不應這樣做吧?
見鄰居這一次被問住了,朋友又趁勝說:
總不能這樣吧——就因為我們是中國人,所以(別人)就一句也不能說了?說了就是歧視?這還怎麼相處啊?
鄰居似乎突然有了重大思索成果,脫口而出說:
要道歉,也是他道歉!
為什麼?
這一次,馬律師也嚇了一跳,幾乎與朋友異口同聲。
鄰居義正詞嚴地說:
養(寵物)狗這種文化,不是起源於他們西方嗎?這隻狗,不也是在澳洲出生的嗎?一隻澳洲的狗,擋了澳洲人的路,憑什麼我們中國人來道歉?!
「可是」,朋友說,這隻狗是我牽的呀!是我光顧著聊天,沒牽好這隻狗啊。跟是不是澳洲生的有啥關係?
鄰居是有點真生氣了,說:你怎麼胳膊肘總往外拐?!你還是中國人麼?!
朋友盡力維護著友誼,辯解說:我是中國人,我也得講理啊!
然後他轉向我,想請律師評評理。眼見小狗抓撓的小事兒,已上升到中國人外國人的高度,馬律師就不敢插嘴了。況且人家倆又是鄰居又是朋友的。
朋友似乎想起什麼來,對鄰居說:你都入了澳洲籍了,還什麼中國人啊。你才胳膊肘往外拐吧?
朋友正為辯論釜底抽薪而高興,鄰居卻惱羞成怒,翻了臉,一揚手,走了。
一個美好的早晨湖邊溜狗活動,為了一個不到兩秒鐘的插曲,就這麼上升到民族大義,最後不歡而散了。
《馬說》隱隱為那位「鄰居」擔心。他是真性情。但擔心他處世的邏輯太火暴。
我們到底要不要跟世界交往?
如果要,是不是就要像正常人的相處之道?
而且,這種「絕不道歉」的民風,正是糾紛太多的原因之一。每一個基層法院,都有數百個法官,還是辦不完的民事糾紛。這幾年,國內提倡加強「調解」,以減低法院日益增強的壓力。我看出臺了各種調解方案,加強調解員培訓啊,加強財政支持啊,但馬律師倒覺得:調解,就意味著希望雙方妥協。有時候一句道歉,就退一步海闊天空了。如果「絕不道歉」的民風不改,調解怎麼能成功呢?
這一風氣好像越來越強,越來越有正當性呢。
朋友的企業,就是與一個澳洲華人公司鬧起紛爭,對方造成了損失,不賠也不道歉。搞得官司越打越大,雞飛狗跳。
本來,「鄰居」還說:希望我們在中國的律師網絡,幫他解決一起在中國的糾紛。
看他這樣的邏輯,我們就不敢接他的案子了。估計在中國法院也贏不了。
狗通人性。小狗似乎知道主人們的臉色不對,也老老實實,沿著湖邊低頭走路。他是在思索《馬說》說的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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