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袍,又叫龍袍、皇袍,系皇帝專用袍服,也是帝位象徵。我記得有史家妙論三國人物曹操、劉備、孫權三人,說在稱帝問題上,曹操是把黃袍當內衣穿,劉備是把內衣當黃袍穿,孫權則是把黃袍反著穿。語甚精當、深刻,又十分形象幽默,當為此論浮一大白。
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皇帝其實就在他的股掌之中,什麼時候高興了就可以取而代之,他卻沒這個興致,寧肯把個丞相一當到死。雖然沒有位登九五,誰見到他也不敢不把他當個皇帝來尊崇,就這麼瀟瀟灑灑地把件黃袍當內衣穿,顯示了他的大氣和睿智,當然也有人說他是「亂世之奸雄」。
劉備雖然公開稱帝,黃袍在身,但他的地盤居西南一隅,地狹人少,物產有限,很是被人瞧不起的。在外人看來,他這個皇帝很有點「瓜菜代」的味道,就好比把原來的內衣找裁縫改了改,染成黃色,胡亂畫了幾條龍,就認真當個黃袍穿起來了,也不怕人笑話。
孫權雄據江東,兵精將廣,物產豐富,本是有稱帝資格的,但他一直猶猶豫豫,瞻前顧後,既怕曹、劉聯合打他,又怕樹大招風。最後雖然穿起了皇袍,也是羞答答的,半遮半露的,就好比把個龍袍反過來穿著,離遠了粗看是一塊黃布,走近了細瞧才知道是黃袍。
舊時民謠曰「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從骨子裡說,有穿黃袍欲望的人可謂不計其數。朱元璋早年是個要飯花子,離穿黃袍的距離最遠,幾無一點可能,可誰也沒想到,當年窮得幾乎連內衣都沒得穿的小和尚,還就堂堂正正地穿起了黃袍。而離黃袍最近的趙點檢,其實早已經把黃袍當內衣穿,在朝中說一不二了,還是要演一出陳橋兵變的鬧劇,找人「逼」著自己黃袍加身。因為欺負人家孤兒寡母,成了他的歷史「汙點」,不知道「斧光燭影」是不是上天給他的報應。
東晉大將桓溫,權傾朝野,把持朝政,早有不臣之心,經他手皇帝都廢過一個了,皇袍當內衣穿很有些年頭了,一直在尋找時機「轉正」,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樹猶如此,人何以堪?」而且下了決心,「不能流芳百世,寧可遺臭萬年」。可惜,天不作美,他還沒來得及正穿黃袍,就一命嗚呼。桓溫有此結局,謝東山功不可沒,他不僅指揮打仗有膽有謀,淝水一戰打得苻堅草木皆兵,搞宮廷鬥爭也是行家裡手,明知桓溫重病在身,對付他的法寶就是一個「拖」字。
可能是為了吸取桓溫的「教訓」吧,袁世凱有了急急忙忙地孤注一擲。沒當總統前,他早已大權在握,實際上是把皇袍當內衣穿,當上大總統後,行的那些個事,擺的那些個譜,更與皇帝無異,就好比是反穿著黃袍,但只要你不正著穿,不插旗放炮公開當皇帝,大夥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忍了。可就這他還不甘心,一定要冒天下之大不韙,非敲鑼打鼓把黃袍正兒八經地穿起來不可,開歷史倒車,逆潮流而動,這一來,他不想遺臭萬年也不行了,皇冠統共才戴了83天,「竊國大盜」的帽子卻要世世代代戴下去了。
十年浩劫時,老妖婆江青囂張之極,炙手可熱,權傾一時,野心膨脹到居然想當「紅都女皇」,武則天第二,還恬不知恥地親自給自己設計了「國服」,準備慶祝「盛大的節日」。鬧到最後,天怒人怨,四面楚歌,內衣到底沒換成黃袍,她理所當然地受到了人民的懲罰,被釘到歷史的恥辱柱上。
其實,人同此心,「黃袍夢」並非只有中國人愛做。拿破崙早先也是一個偉大的革命家,成功地捍衛了法國資產階級革命,埋葬了舊的專制制度,抗擊了外來的入侵者。可是到後來,還是沒有忍受住黃袍的誘惑,公開稱帝,把一直當內衣穿的黃袍堂而皇之地穿了出來。一世英名,毀於一旦。連貝多芬專門為他創作的《第三交響樂》,也因其稱帝憤而改為《英雄交響曲》。
當然,也有人不稀罕黃袍,視若敝屣的。美國獨立戰爭勝利後,總司令華盛頓的威望已到了頂峰,他的一些部下、朋友勸他當國王,穿黃袍,他嚴詞拒絕說:你們這是在害我呀,這件事想想就很危險,請以後不要再提!他不僅沒有正穿黃袍,名正言順當國王,也沒有把黃袍當內衣,當權傾天下的變相國王,而是把所有軍政官職一辭到底,吹著口哨,背著鋪蓋回家當他的農場主去了。如果要選古今中外天下第一瀟灑人物,我投華盛頓一票,這就叫高風亮節啊。
當今世界,正穿、反穿黃袍的,或者把黃袍當內衣穿的,已越來越少,黃袍這玩意兒還是放在歷史博物館裡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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