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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魚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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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一個人的一生,漫長而單調,終生只為一件事情,兢兢業業卻又默默無聞。作為現代人的我們,能否忍受,可否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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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時光倒流,回到1925年,有人告訴17歲的高中生那志良,你將與這些陳舊、冰冷的古物共同度餘生,他還會選擇走進紅牆,成為「清室善後委員會」的一名小職員嗎?
沒錯,此時距遜帝溥儀被鹿鍾麟趕出故宮,才只有一個多月,距離故宮博物院正式成立,則還有一年多的時間。這時的紫禁城裡,只有一個「清室善後委員會」,是專為清理故宮國寶而臨時設立的組織。
造化之下,那志良小小年紀,已成「初創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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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2月6日,25歲的故宮一等辦事員那志良整裝待發,即將押送故宮文物南下。
故宮國寶南遷避亂,自兩年前的九一八事變後,就已開始動議。用時任院長易培基的話說:「國亡,尚有復國之日;文化一亡,則永無補救。」
自此,一場綿延幾十年的萬裡漂泊,拉開了序幕。
(圖)那志良
文物遷運不是常人搬家,展廳裡光鮮亮麗的文物,落在木箱中照樣不食人間煙火:
瓷器,要用繩狀的棉花纏繞,內裡再用棉花塞緊,再裹上棉花,包上紙用稻草捆緊,彼此之間還要用棉花或穀殼隔開、再塞緊;
石鼓,要用高麗紙浸水蒙覆,再用棉花按捺,再包上棉被,用麻繩捆緊,稻草塞緊,木箱上再打上鐵條;
玉器,裝箱時要甄別分類,以免大件的如玉山子,把那些小件的造型玲瓏的玉飾碰壞……
所有這些,那志良和他的同事都要從頭學起,求教商人、小販、工友,加上日後反覆的練習,個個都成為了行家裡手。故宮護寶人,竟被逼出了摸金校尉的手藝。
最終,各色文物共裝13491箱,先後分五批運出紫禁城。其中的大部分,至今也沒有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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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9月,南遷文物幾經周折,被安置到上海法租界內。於是,在上海成立「故宮博物院監察委員會」,那志良是北京故宮派駐其中的四名代表之一。
隨後,就是對駐滬文物的逐件點查。那志良從中協調照料,每個分組的點查報告,都由他先查看,再交監察委員籤字。這項工作,又綿延了數年。期間,故宮博物院南京分院落成,租界內的文物再次起運,又搬進了南京的庫房裡。
如此斷斷續續,直到1937年6月,南遷文物的點查清冊工作才算最後完成。不待喘息,僅僅兩個月後,淞滬會戰即告打響。再過四個月,南京陷落,此後生靈塗炭,舉世皆驚……
(圖)故宮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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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下半年,29歲的故宮博物院庶務科科長那志良,已忙得焦頭爛額。
如果說,1933年的文物南遷是未雨綢繆,就如唐僧取經,雖歷盡波折,畢竟有備而行。那麼,1937年開始的文物西遷,就像曹操亡命華容道,猝不及防,一眼望不到盡頭。
西遷的線路有南、中、北三條:
南路從南京經長沙、貴陽,到安順洞窟放置。1944年日軍發動豫湘桂戰役,貴州受到波及,於是再轉運四川巴縣。
中路主要走長江水路,自南京到重慶,再轉宜賓,又轉四川樂山。
北路全是陸路,先自南京北上徐州,再轉隴海線到陝西寶雞,又到漢中、成都,最後抵達四川峨眉。這一路穿秦嶺、過蜀道,最是艱難。
那志良先是押運了南路的南京——漢口——長沙段,還一度打算在長沙常駐,把自己的研究資料全帶了去。不料,又被召回南京,派駐了艱苦的北路行程,運送南京到寶雞段。完後趕回長沙,卻在漢口又接到指令,再返回寶雞,主持北路繼續西遷,直到四川峨眉。後來,又奔赴重慶,押送中路宜賓到樂山段的水運。
這些線路,事先毫無規劃,只是被戰火驅趕,停停走走。如果攤開地圖,用快鏡頭播放那志良的行程,就會發現,他就像一隻跳棋一樣,在幾個點之間來回跨躍,雜亂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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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有靈!這是那志良在顛沛流離中始終堅守的信念。種種不可思議的幸運,也確實屢屢與他們相伴。
汽車在大雪中翻越秦嶺,幾次險些滑入山澗;水運時縴繩斷裂,小船被捲入急流,差一點傾覆;行路過橋時曾經翻車,車上卻剛好是不怕摔的圖書檔案。文物所經之地,長沙愛晚亭、成都春熙路、寶雞城隍廟……每每上一刻還是避難所,過後不久便遭轟炸,慘成人間地獄。
饒是如此,八年抗戰期間,一萬多箱各類文物,基本沒有丟失和損壞,簡直是一個奇蹟。也許,當真是文物有靈,但是這「靈」,也只因為附在那志良他們的雙手雙腳和一片丹心之上,才能得「顯」的吧!
抗戰勝利後,國民政府頒發「勝利勳章」,故宮博物院僅得兩枚,一枚頒給了那志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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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月,41歲的那志良在南京登上「崑崙號」軍艦,押送文物前往臺灣,自此,竟再沒回過故鄉。
此時,距離1947年西遷文物還都南京,還不到兩年。本以為命運多舛的國之瑰寶,終可安定下來,一見天日。然而,木箱未及拆封、展品未及上櫃,倉促間,便帶著徵塵,再次出發。
一年後,總共2972箱故宮精品文物,集中到了臺中霧峰鄉的北溝山。那志良在偏僻的北溝倉庫分到了宿舍,從此隔世山居,總算與文物一起,得享安寧。
這一晃,居然就是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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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臺北故宮博物院在外雙溪邊落成,那志良等人又一次出發,把文物從臺中運到臺北,完成了迄今為止故宮文物的最後一次大遷徙。
歲月蹉跎,距1933年第一箱文物流出故宮,已過去32年!箱子已不知換過多少只,綑紮防護也不知反覆了多少次。青絲變白髮,溝壑上眉梢,連同那志良在內,當年那些風華正茂的青年,已變作年近花甲的老人。
然而,臺北也只是暫存之所。臺北故宮還有一個名字,叫作「中山博物院」。據說,最初設想,是以故宮博物院暫借中山博物院的場館,有朝一日還要葉落歸根,重回當年珍寶走出的地方:北京故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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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經歷了太多顛簸,已不再等待。在為故宮博物院典守國寶,工作、顧問了73年之後,那志良於1998年逝世。
多年後的2009年,兩岸故宮實現首次互訪,開始了常態化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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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時代,是一個斜槓青年大行其道,跳槽跨界如卷席的年代。但在那志良的故事中,還可以看到一種人,有一種生活方式,那就是「擇一事,終一生」。它就像故宮珍寶閃爍的光輝,很古老,但一直都會存在。
作者:齊文刀,魚羊秘史特邀作者。工學碩士、文藝中年,大概生活在王倫與周杰倫的中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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