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孩子雨和雪》是日本動畫導演細田守執導的動畫電影,關於製作起源細田守這樣說道:「身邊有越來越多的夫妻當了父母,就在這時候,我看到他們在當上父母之後,特別是為人母的顯得特別酷,散發出光彩。我於是想,能不能來拍一部有關育兒的電影呢。這部片我覺得就是,把自己想體驗的憧憬拍成電影。」
片子第一的主題是人的自我身份認定,在片中這幾乎是人一生最重要的事,上升到決定生死的高度。
父親就是死於對自己身份定位的困惑和掙扎,父親和母親交代自己身份的時候幾經掙扎,其中最猶豫反覆的一次是在一個橋上,走過了又走回來,"我到底是人還是狼,在這城市中,面對人類我究竟應該怎麼表達自己,我要以什麼身份向喜歡的人表白?"
父親的自我定位始終處於痛苦的失焦狀態,母親懷孕後,他還是經常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狼性衝動,夜裡為家人去捕殺雞鴨一類的野味。
後來父親果然死於這種衝動,其死亡的地點就是當初那個猶豫向母親表白的橋上,導演在這裡暗示的很明顯,他深層的死因是無法定位自己的身份。
狼父的兩個孩子雪和雨要面對與其父親一樣的問題,活潑大膽的姐姐雪選擇了融入人類社會,作為人生活下去,而一開始體弱膽小的弟弟雨卻選擇了自己的狼性,歸隱山野之中過動物的生活。
現代人類社會幾乎是規則的牢籠,天性好動,積極張揚的姐姐竟然選擇了這個安全的監獄,而生下來就膽小懦弱,略微有點自閉的弟弟雨卻最終選擇了開放而危險的叢林,影片最精彩的部分就是一點一點的把他們各自的反轉過程描寫的真實可信。
女孩活潑外向,和外界接觸多,慢慢認同了外部社會的規則,內向的男孩只能往自己的深處挖掘,最終擁抱了自己的狼性。
其實並不存在什麼反轉,姐弟倆幼兒時期的個性只是一層膚淺的表象,女性天生就相對更易於"被塑造",男性則更倔強一點,女性就像水一樣,水可以適應各種容器,她們較容易與周圍環境和解,與容器和睦相處,男孩則切開外表粉嫩的皮膚會發現裡頭都是黑黑的硬石頭。
在那次差點淹死男孩的出遊中,當看見河邊的小動物時,男孩內心的野性第一次覺醒,像父親一樣,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要去獵殺,只是他比較幸運,沒有像父親一樣淹死。
怯懦的男孩第一次找到了內心進攻性的衝動和自信,這些東西在男孩心裡只要出現過一次,就再也不肯放手了,就像種子一樣,最終在男孩心裡長成參天大樹,成為他自我認定的最重要的經驗基石。
如今,無論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產品,其生產都是大規模工業化的,在這種現代社會,人們面對的是廣告牌上格式化了的形象,政府社會預設好的人生道路,這樣的生活就像拿著分鏡頭劇本照著演就是了,人們在裡頭很難獲得什麼真正的人生經驗。
人不論怎麼選擇,怎麼形而上的自我定位,都是要基於自己實實在在的生活經驗的,在大城市中的父親,也許是死於缺少自我認定的原料?
而在鄉村長大的姐弟倆,儘管分道而行各走一邊,至少他們的經驗是真實的,他們的道路是清楚的,人生這類問題哪有對錯可言,關鍵是邊界要清晰實在,即使雨後來死在了叢林中,也不是像父親這樣死的不明不白的。
本片是沒有什麼套路的, 觀眾不知道劇情會怎麼走,演出會用什麼方式展開。
父親的狼人屬性暴露後並沒有展現什麼特殊異能,普通人養孩子的辛苦甘甜,母親在帶養兩個孩子的過程中也全部遇到,雨和雪兩姐弟的學生生活也沒有常見的校園劇中的橋段(雪和擰巴男同學在夜晚學校兩人世界不知道算不算)。
沒有套路,沒有高潮,母親目睹狼父的屍體的時候都沒有悲愴的音樂,印象中甚至還刻意運用了冰冷的長鏡頭,平靜的展現一步一步的生活,就像流水一樣。
導演應該是認為這樣方能捕捉到生活中的一些真實,一般而言,我們一生中最重要的經驗都是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小事,來的偶然,隨機,甚至來自於自己膚淺錯誤的理解,這些東西在一瞬間打開了自己基因中的某一部分,成為自我發展的神奇的鑰匙,而有沒有這種可信的真實感往往成為決定影片成敗的關鍵。
不管怎麼說,在如今的世道上,魔法少女變身一類的套路化演出是不能給人任何真實的觸動的,在動漫越來越虛無化意淫化的今天,狼的孩子雨和雪走了另一條探索的路,其展現了如何用反套路反類型化的敘事,來製作成功的商業動畫,沒準她代表了動漫以後可能的一個發展方向。
河流中有暗礁,不管看不看的見,承不承認它的存在,這個事實都不會改變,大部分影視作品都避提這些,最終結局一定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而生活當然不是這樣的。
不會有符合所有人心意的完美方案,姐弟兩個人的爭執並沒有解決,最終各走各的路,很可能其後一生都不再相見。
兒子雨對母親完完全全是索取,只顧過自己想過的生活,能夠獨立在叢林中生活後就立即揚長而去。
女兒雪到外地去上學之後幾乎可以確定不會回到偏遠鄉村,影片明明白白指出了母親最終將孤獨終老的結局。
日本的道德和社會習慣我不知道,反正對中國觀眾來說母親的這種結局多少有點不可接受的。
這是誰之過?
真的有人做錯了嗎?雨或雪留在鄉村陪著母親就是更好的選擇嗎?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影片沒有逃避問題,也沒有誇大苦難,就像父親死了一家人的日子還是要過,暗礁確實存在,可生活的大河仍然要淌過它,靜靜地流向遠方,流向各自的歸宿,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