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城西顏店鎮的故縣村,是一個歷史相當久遠的村莊。那裡曾立有一座石碑,上鐫「和聖故裡」四字,和聖即春秋時的著名賢人柳下惠。然則故縣就是歷史上的柳下邑。
柳下惠是魯孝公的兒子公子展的後裔,因以展為姓。他名獲,又名禽,字季。史稱柳下惠,是因為他居於柳下邑,「惠」是他死後的諡號。他的事跡散見於先秦典籍中,雖然只是些片言隻語,仍然可以使我們知道,他是一個有著崇高的精神境界和高尚的人格魅力的人。
柳下惠在魯國做士師。這是一個掌管刑罰獄訟之事的小官。當時魯國公室衰敗,朝政把持在臧文仲等人手中。柳下惠生性耿直,不事逢迎,自然容易得罪權貴,竟接連三次受到黜免,很不得志。100多年後的孔子在談到這事時還十分氣憤,說「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論語·衛靈公》)柳下惠雖然屢受打擊排擠,仕途蹭蹬,他的道德學問卻名滿天下,各國諸侯都爭著以高官厚祿禮聘他,但都被他一一拒絕了。有人問其故,他答道:「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論語·微子》)意識是說,自己在魯國之所以屢被黜免,是因為堅持了做人的原則。如果一直堅持下去,到了哪裡也難免被黜免的結果;如果放棄做人的原則,在魯也可以得到高官厚祿。那又何必離開生我養我的故鄉呢?
《孟子·萬章》說:「柳下惠不羞汙君,不辭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厄窮而不憫,與鄉人處,由由然不忍去也。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於我側,爾焉能浼我哉!故聞柳下惠之風者,鄙夫寬,薄夫敦」。這段話的意思是,柳下惠不以事奉行為汙穢的君王為羞恥,不因官小而推辭不幹,總是盡力貢獻自己的才能,推行自己的主張。不被人理解重用也毫無怨恨,處境窮苦惡劣也不憂愁。不管和什麼人相處,都能和氣自然,使對方不願離開。即使有人在他面前脫衣露體,這種極不禮貌的行為也不會對他造成傷害——你是你,我是我,你自己不尊重怎麼能汙染於我?因此,和他相處的人都會在不知不覺中受到感化,氣量狹小的會變得寬容大度,生性刻薄的會變得敦厚大方。孟子最後總結道:「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和聖」之稱即由此而來。
齊國的國君派人向魯國索要傳世之寶岑鼎。魯莊公捨不得,卻又怕得罪強橫無禮的齊國,遂打算以一假鼎冒充。但齊國人說:「我們不相信你們,只相信以真誠正直聞名天下的柳下惠。如果他說這個鼎是真的,我們才放心。」莊公只好派人求柳下惠。柳下惠說:「信譽是我一生唯一的珍寶,我如果說假話,那就是自毀我珍寶。以毀我的珍寶為代價來保住你的珍寶,這樣的事我怎麼幹?」莊公無奈,只得以真鼎送往齊國。
魯僖公時候,忽然有大批的一種叫做「愛居」的海鳥齊集於魯國的東門之外,遮天蔽日,三天不去。魯國執政大夫臧文仲以為這是不祥之兆,便組織百姓舉行了大規模的祭祀活動,以求消災免禍。柳下惠聞訊後,非常反對這樣做,對臧文仲提出批評。他認為祭祀的典禮只可以用於對國家民族作出重大貢獻者,怎麼可以用於海鳥?海鳥忽然大批到魯國來,自有其自然的原因,例如海上風大、內地氣候溫暖等。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出柳下惠反對祥瑞災變等迷信傳說,是一個很有獨立思想見解的人,以致臧文仲聽了他的批評後,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錯誤,說「信吾過也,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國語·魯語》)。還把這件事記錄下來,以作為將來的警戒。
柳下惠有一個弟弟叫展喜,在魯為大夫。公元634年,齊孝公領兵伐魯。魯僖公派展喜去慰勞士兵以便迎戰。柳下惠得知,便向展喜授以方略,讓他到齊營去見齊孝公。孝公問,「我齊國在軍壓境,你們害怕了吧?」展喜笑道,「小人才會害怕呢,君子是不會害怕的!」孝公不解地問為什麼。展喜說,「憑先王之命。當初魯之始封國君周公和齊的始封國君太公曾共同輔佐周成王。成王曾賜以盟書,說齊魯兩國今後要世代修睦敦好,不可以互相殘殺。現在盟約尚藏在內府,載於史書,每當新君即位都要鄭重地宣誓永誌不忘。你才即位幾天,怎麼能把這事拋在了腦後?」齊孝公無言可對,自知理虧,只好撤兵。
最為人們所稱道傳誦的是柳下惠坐懷不亂的故事。說的是有一個冬夜,柳下惠獨處一室讀書。他發現自己門外有一個已被凍僵了的女子,便把女子抱到屋內,以自己的體溫把女子暖得慢慢甦醒,最終救活了她,而他並沒有一點點非禮越軌的行為。由此可見他品德的高尚純潔,是完全符合後來儒家所倡導的「慎獨」精神的。清代學者劉逢祿說:「前乎夫子而聖與仁,柳下惠一人而已。」其道德可以與孔子相提並論了。
柳下惠去世後,他的弟子準備做誄詞祭奠。他妻子說,你們雖為弟子,還是不如我對他了解得更深刻。於是自作誄詞:
夫子之不竭兮!
夫子之誠信,與人無害兮;
屈柔從俗,不強察兮;
蒙恥救民,德彌大兮;
雖遇三黜,終不蔽兮;
庶幾遐年,今遂逝兮;
嗟乎哀哉,魂神洩兮;
夫子之諡,宜為惠兮!(《列女傳》)
柳下惠的「惠」字就是這樣來的。
有這樣一位品德高尚賢人,實為兗州人的驕傲。因此兗州歷史上曾有過不少與他有關的古蹟。今興隆莊鎮的和尚堂村,據說本名為「和聖堂」,因為那裡有過柳下惠的祠堂。無獨有偶,今城內東橋北有惠民街,那裡也曾有過柳下惠祠。惠民街之名即由此而來。清代詩人張庭桂作過《兗州懷古》詩八首,其中一首寫柳下惠祠:
祠前古木尚橫空,父母之邦託大東。
見說高風興百世,肯將清介易三公。
爐煙自靄荒庭裡,墓碣猶餘夕陽中。
豈但燕師王可犯,至今樵採禁兒童。
詩的第四句用的是《孟子·盡心》中的典故;「孟子曰: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第六句裡的「墓碣」,是指城西高廟村的柳下惠墓,那是一個高約五米,周長約百米的大土堆,上有清康熙時兗州知府金一鳳立的「和聖柳下惠之墓」碑。解放後,柳下惠墓曾被公布為山東省重點文保單位,可惜在文革中被挖掉。詩的最後兩句,典出《戰國策·齊策》和《齊宣王見顏斤蜀 》章,其中顏斤蜀 說:「昔者秦攻齊,今曰:敢有去柳下季壟五十步而樵採者死不赦!」由這首詩不難想像出清代兗州柳下惠祠堂中古木參天、爐煙藹藹的景象;也不難體會出古人對柳下惠的崇敬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