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輪轉,繼承財富在當今世界再次崛起,尤其是在2010年以來的法國。根據我的估計,對那些出生在1970年之後的人而言,繼承財富將佔其一生財富資源(包括來自繼承和勞動)的1/4。因此如果看總額,繼承財富對現代人的重要性已經接近19世紀出生的人群。在此應當指出,這些預測都是在「最可能出現的情形」上做出的:如果最後的情況發展更像是第二種情形(即低經濟增長以及高資本收益率),那麼對於21世紀出生的人來說,繼承財富可能會佔到其財富資源的1/3甚至高達2/5。
但繼承財富總量與過去持平並不意味著繼承財富就能發揮相同的社會作用。如前所述,財富的集中度現在大大降低(財富榜上排名最前的1%人群的財富在1910~1920年佔社會總財富的60%,但在此後的百年間該集中度下降了約2/3,目前這個人群的財富只佔全部財富的20%多一點),而且隨著「世襲中產階層」的興起,當今大規模財產的數量也要遠遠小於19世紀。
此外,當代小說家再也不會像巴爾扎克、奧斯汀或詹姆斯那樣把3000萬歐元財產之類的信息作為關鍵情節。隨著通貨膨脹使得傳統數字的意義越來越模糊,如今的文學作品已經不流行直接描繪錢的數額了。不僅如此,食利者階層本身也從文學作品中消失了,而社會不公平的體現也因此改變了。例如,許多最近熱播的美國電視劇中的男女主人公要麼擁有高學歷,要麼技能超群,例如善於治療疑難雜症(《豪斯醫生》)、解決神秘罪案(《識骨尋蹤》)或乾脆領導美國(《白宮風雲》),這是很驚人的現象。編劇顯然認為,劇中必須要有幾位博士,最好還有諾貝爾獎獲得者。在觀看這些電視劇時,觀眾可以察覺到這些電視劇是在給「正當的不公正」背書,即因精英階層的才能、教育和社會作用所產生的不平等是合理的。誠然,最近還是有些電視劇描繪了那種更加令人不安的不公平,即基於巨額財富的不公平。電視劇《裂痕》中就上演了一批冷漠的企業經營者,他們騙取了工人數百萬美元的財富,他們的妻子則更加自私自利,一面鬧離婚一面不捨得放棄現金以及帶遊泳池的住宅。在《黑金家族》中,我們看到生活腐化的年輕繼承者們無才無德,終日無恥揮霍著繼承來的財產。這些當然是極端例子,但當代電視劇中那些依靠祖上遺產過活的角色或多或少都偏向負面,哪怕編劇並沒有公開譴責。而依靠繼承遺產生活在奧斯汀和巴爾扎克年代則被認為是完全正常的,甚至大部分人都會從心底裡覺得這是必要的。
這種對不公平的觀念轉變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其中也牽涉到若干誤解。
主要的誤解在於:首先,繼承並未終結,繼承財富的分布產生了變化,但這是另外的問題。在當今法國社會,超額財產數量相比19世紀確實減少了,現在3000萬歐元資產甚至500萬或1000萬歐元資產都少見。但由於繼承財富的總額已經恢復到此前19世紀的高位,因此數額比較大的遺產(例如那些20萬、50萬、100萬甚至200萬歐元的遺產)增多了。這樣的遺產數額雖然不至於大到可以讓繼承者徹底放棄職業而完全靠利息生活,但歸根到底還是相當可觀的數目,畢竟許多人畢生勞碌也不見得能掙到那麼多錢。換言之,我們的社會從數量稀少的龐大食利者變成了數量眾多的小型食利者,即由小型食利者組成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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