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張映姝 文學報
文學報 · 此刻夜讀
對物的愛憐,某種程度上是對自我的熱愛。植物,人類情感通常的投射,給予它愛,即會返還你予美、予愛、予一切。
今天的夜讀,作家張映姝在山地玫瑰、錦晃星、玉蝶的多肉植物裡,尋找自己的熱愛與無可替代。
植 物 筆 記張映姝|文
刊於2020年6月18日《文學報》
山地玫瑰
「
一朵玫瑰,就是所有玫瑰
而這一朵:她無可替代
她就是完美,是柔軟的詞彙
被事物的文本所包圍。
」
這不是我的玫瑰。它屬於裡爾克。
這,不是我要寫的玫瑰。那麼多的花,在我的詩句中綻放。那個百花園裡,沒有玫瑰的芬芳。我要寫的是山地玫瑰。
山地玫瑰,其實不是玫瑰。山地玫瑰是景天科山地玫瑰屬四十餘種植物的統稱。這一朵「山地玫瑰」,真的就是「所有的」山地玫瑰。如今山地玫瑰屬已全部劃歸蓮花掌屬了。
多肉植物對形與色的追求,堪稱出類拔萃。但生生把自己長成一朵玫瑰花型的,也的確是自虐狂。一朵,還不滿足,非要逼著自己爆頭、長側芽。一朵變身十幾朵、幾十朵。一枝玫瑰孕育出一捧玫瑰,還是綠色的玫瑰,實在是不同凡響。
我忘不了山地玫瑰,便去花市尋覓。一株雞蛋大小的單頭玫瑰,蘊含了所有的期冀。一朵,到十幾朵,是最溫馨的期待,也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那盆山地玫瑰不負我所望,爆了很多側芽。我把餘存的溫柔都賦予它。炎炎夏季之後,它似乎並沒有從休眠中醒來。它越長越小,越長越小——慢慢的,側芽枯萎了,它又回到單身狀態。我試圖挽救它。修根,換土,換盆。剛有一點起色,又進入第二個夏季休眠期。它終究沒有逃脫命運的寂滅。我們誰也不能。
現在,我已經有了第二盆山地玫瑰。和肉友一起去看多肉,一朵朵盛開的綠玫瑰讓她驚呼不已。她選了一盆單頭的,玫瑰大而豐滿,連盆沿都蓋住了。我選了一株三頭的,一大兩小。五月還沒到的時候,新疆的氣溫最高不過25℃,這盆山地玫瑰已經出現休眠的跡象。攤開的葉片慢慢包緊,最外圈的葉片發黃,漸至枯萎。我心有餘悸。按說,溫度超過30℃,山地玫瑰才會進入休眠期。難道是它還未服盆?我時時揪心於它的命運。
「玫瑰,哦純粹的矛盾,樂在/眾多眼瞼下的無人之眠。」這是裡爾克為自己寫下的墓志銘。
我的山地玫瑰,不需要墓志銘。
「永不凋謝的綠玫瑰」,永不凋謝。
錦 晃 星喜歡是最大的好。
錦晃星的好,不是半點丁點兒的。毛茸茸的東西惹人喜愛,據說這有心理學的依據。除了通常為人熟知的,毛茸茸的東西,尤其是毛茸茸的玩具會讓缺少愛與安全感的孩童特別喜愛,現代社會成人世界裡喜歡毛茸茸玩具的也大有人在。心理學上有個術語——泛靈心理,是幼兒期的孩子普遍存在的一種獨特的心理現象,孩童會把所有事物都視為有生命、有思想情感和活動能力的。陪伴孩童的出鏡率最高的毛茸茸的玩具,無疑是首選的「活的夥伴」。這樣說來,喜歡錦晃星的第一個理由就水到渠成了——它有毛茸茸的葉片。錦晃星的每一個葉片都覆蓋著一層白色毫毛,細、密。陽光下,每一根毫毛都反著光,一片片葉子就如一葉葉載滿光芒、好奇、想像的小小扁舟。
錦晃星的第二個好,是它的葉端、上緣帶紅色。若是陽光充足,溫差夠大,那紅色就越發鮮亮,暈染開來,甚至半個葉片都染紅了。這個時候,那葉片多是緊湊、向上支稜的,怎麼看都像是一隻只兔子耳朵。錦晃星還有一個童話般的擬人化芳名——紅兔耳,估計就是這麼來的。
還有一個好,最得肉友的心。相比很多美顏卻度夏不易的多肉,比如靜夜、玉蝶等,錦晃星度夏容易。當你默默地收拾一堆黑腐、化水後的多肉的空盆後,一眼瞥見那一盆紅兔耳還綠意盎然,心中頓時湧起親人般的愛憐和感恩。相比不出色、不易出色的多肉,錦晃星是很容易變紅的。況且,它還長得快,容易養成老樁。每一個肉友的心裡,都有一個大大的老樁夢。錦晃星擁有滿足這一願望的植物基因。
我只有一盆錦晃星,算是我養得比較早的多肉之一。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它是第一盆開花的。穗狀花序,只有四朵,橙紅色的鐘形花半開著。那時,我驚詫於那花朵的微縮。後來,我見過越來越多的多肉花朵,才知道錦晃星的花朵真的不小。我的錦晃星,只開過一次花,卻刻骨銘心。
這盆錦晃星的造型,呈S形,且有三枝。三個S形一順排列,也是無心插柳之舉。我的多肉,活著就好,對造型我是不大上心的。順它的勢而為,助它一臂之力,也不過是轉轉花盆的方向,在高挑的枝旁插個竹籤以便支撐,如此而已。
其中的一枝上,有一個節疤。那是砍頭的痕跡。我想讓它多發幾枝。結果是,砍頭的地方只發出了一個芽。那砍下來的頭,興致勃勃地去扦插,卻痛失我愛。
有時候,我會對著書房四壁的圖書發愣:竟然有這麼多的書,有些連腰封都沒打開。床頭經常翻看的,不過是那幾本而已。
錦晃星,一盆就夠了。管它長成什麼模樣呢,喜歡就好了。
玉 蝶我對多肉植物的迷戀,完全是玉蝶的功勞。
幾年前,我不知怎的點開了一個植物微信公眾號,撲面而來的就是一屏綠色的蓮花座植物,長在推開的窗子外平緩的坡上,規矩、整齊。猛一看,像是一坡還沒卷心的蓮花白。是的,葉片的顏色是一樣的,灰綠,帶著一層薄薄的白粉。定睛細看,分明不是的,哪有這麼好看的捲心菜。一朵朵蓮座,葉片圓而有小尖,半抱著向上,精氣神足足的,像踮著腳尖提著氣準備起舞的芭蕾少女。再瞅瞅,幾個小腦袋從裙底調皮地探出頭來,是爆出的側芽。爪子尖而紅的胖乎乎的熊掌,生石花,火紅的火祭,還有那麼多分不清的各色蓮花座……我無可救藥地陷入多肉這個大坑。
我是養過一棵玉蝶的。知道玉蝶需光照充足才能長得好,我直接把這盆已經算是老樁的玉蝶,從花市抱回了辦公室。還有一棵是黑法師。一綠,一紫,相映生輝。玉蝶已經爆出了幾個綠色的小崽,若是黑法師生出一群紫色的娃娃,那就更美了。我整日這般憧憬著。
玉蝶是多肉裡的普貨,生長快,容易群生、爆頭,易成老樁。多肉新手十個裡九個都會抱回家一盆,養活可是第一要務。然而,你若認為玉蝶好養,那是大錯特錯了。不養死幾盆玉蝶,你是不會信的。我的玉蝶儘管已是老樁,也難逃度夏一劫。辦公室的窗臺朝南,一天能曬七八個小時的太陽,這是我看中的。沒想到的是,盛夏裡因為朝南,且臨近馬路喧囂,辦公室的窗戶很少開,通風是不好的。再者,初養多肉的我實操經驗很是缺乏,總也管不住自己的手,生怕它們渴了餓了,三五天就澆一次水。結局當然很慘,那盆玉蝶先是小側芽化水了,接著老樁的葉子開始掉落。一個周一的早晨,我目睹了一窗臺落葉的悲劇。
黑法師的命運,也沒好到哪裡去。先是落葉子,好歹活過夏季,卻傷了元氣一般,一蹶不振。又一個春季,我乾脆就把它放在窗外露養。頭一兩個月,的確長勢喜人,葉片黑亮黑亮的。酷暑來臨,它葉片有點蔫,就這麼無精打採到冬季。疫情隔離長達近兩月,上班第一天我趕緊給一窗臺多肉澆水,無意中碰到黑法師的莖幹,卻發現已經空了,只有主頭和一個側芽沒幹。乾死的,還有阿依努爾妹妹送我的那盆九裡香,它的香味似乎還可以嗅到。
去年九月,我去雲南遊玩,此行只有一個心願,去寂照庵看多肉。在我心底,玉蝶,這名副其實的石蓮花,就是應該盛開在那裡的。不大的院內,幾百盆灰綠的石蓮花,在石板地上,鋪呈出巨大的萬字符。正午的陽光下,每朵石蓮花都散發著吉祥、聖潔的光芒。仿若初見時的模樣。
我只擁有過一盆石蓮花,卻勝卻人間無數。
稿件編輯、新媒體編輯:何晶
圖自攝圖網
文學照亮生活
網站:wxb.whb.cn
郵發代號:3-22
原標題:《作為人類情感投射的多肉植物,是她心頭的熱愛與無可替代 | 此刻夜讀》
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