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衝心肺受損,在華師傅替他調養之際,被罰抄閱佛經,當他看見佛經上有云: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世人在苦海中掙扎而不得知時,不僅自問:我做錯了什麼?還是真如佛家所說,是前世留下的因果?我不配有親人嗎?……
師傅們說,你若再讓自己受傷,有些事物就無須存在,你得記住:哪怕你是神仙,也救不了所有的人。
周公那首『做天難做二月天,蠶要暖和參要寒,種菜哥哥要落雨,採桑娘子要晴幹。』難道你忘得一乾二淨?
——葉衝《我不配有親人嗎?》1936年12月
葉衝坐在床上,從回憶中驚醒過來,他透過落地窗,望向外面,這裡是自己在上海的修簧院。現在的季節也接近仲夏,屋外月明星稀,接近子時的夜空更加高曠,清冷。
江西梅嶺的雪、梅及人,都變得遙遠。從去年他與宏毅大哥不辭而別,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年了。隨著自己畢業時間的臨近,自己不再去聽,亦不再去想宏毅大哥的任何事情。
他偶爾從別人口中得知,他現在很好,身體裡的彈片也已經取出來了,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自己當初留在山洞裡的東西,想必宏毅大哥會妥善運用的。
再後來,他聽說宏毅大哥被自己親近之人陳海出賣,在大餘城差點就被捕,幸得基層群眾報告那人叛變之事,他才在大家的幫助之下,安然脫險。
葉衝聽時沒說什麼,只是讓人送了些衣物與糧食給那些提供了幫助的人家。順便幫陳海挖了一個大坑,讓當地組織加快了對他的鋤奸行動。
至於嫂嫂賴月嬌之事,他並沒有直接出面,只是去歲已經派了人尋去,託了那邊的兩家人照顧,只說他們幾家投緣,並不讓他們告訴對方是自己所為。
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藉此逼著宏毅大哥不要枉生死念,這世上還有他的牽掛與責任。
去歲自己心神受損,夫子們大怒,已經向師傅那邊遞了話。師傅們傳話說:你若再讓自己受傷,有些事物就無須存在,你得記住,哪怕你是神仙,也救不了所有的人。
周公那首『做天難做二月天,蠶要暖和參要寒,種菜哥哥要落雨,採桑娘子要晴幹。』難道你忘得一乾二淨?
葉衝被質問的無話可說,1935年胡公給自己的建議再次浮現在自己腦海。他知道自己這次魯莽了,但是自己內心的委屈卻又真實存在,無法說、也無處說的委屈,最後化作了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想燒了自己,也想燒了別人。
也許師傅和夫子們都覺得他的心太過柔軟,對他將怒火發在家族之人身上之事,並沒有阻攔。他心中的怒火在家族長老會上很是發洩了一通。
他記得自己冷漠地對著長老們說:」我告訴自己,要想不成為別人的軟肋,或者被人抓住軟肋,就只有讓自己強大起來,強大到足夠讓任何人測目或者忌憚。就算明知道我的軟肋擺在那裡,也沒任何人敢碰觸,這才是我要的效果。」
自己還對長老們說:「你們給我記牢了,別惹我。我不是每時每刻都會保持柔軟的心性。人,還是惜命些好,畢竟生命只有一次,惜命才能活得長久,才能享受到眼前的榮華富貴,也才能福蔭子孫後代。」
記得自己那時在家族發了一通火後,內心仍然無法舒解。後來,這剩餘的怒火,差點都發洩到酒望鏈玉和西皮宏五攝家繼續人身上。若不是那幾個傢伙夠機靈,乾脆利落的認輸,他怕會讓他們在床上躺上一年也說不一定。
自己心肺受損,在華師傅處調養之際,被罰抄閱佛經,當看見佛經上有云: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世人在苦海中掙扎而不得知時,不僅時常自問:我做錯了什麼?還是真如佛家所說,是前世留下的因果?我不配有親人嗎?……
葉衝想到此處,心裡又發出一股絞痛。母親的記憶太過遙遠,遠得仿佛在大洋彼岸。自己這一生啊,到底該何去何往?自己所擁有的這些溫暖,自己又該拿什麼回報。在這亂世之中,自己又怎麼護得住他們不受傷害。
葉衝再次嘆了一口氣,開始仔細將信箋摺疊起來,門外傳來的敲門聲,讓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他聽見渝舟在外面問道:「小衝,薑湯好了,我們可以進來嗎?」
葉衝將信裝回信封封好,放在自己枕頭底下,方開口說道:「舟哥,你們進來吧。」
渝舟和呂煥兩人推門進來時,發現葉衝此時正倚靠在床頭坐在床上,臉上掛著清淺的微笑,側頭望著他們,好似他們先前所見的一切都是幻影。
這讓他們兩人的內心都抽痛了一下,小衝總是這樣,所有的壓力、悲傷與脆弱都被他用笑容遮掩。偶爾露出的虛弱就如浮光泡影一樣,一掠而過,讓人再也找不到痕跡。
渝舟快走幾步,來到他床前坐下,接過呂煥手中的湯碗,遞到葉衝手上,對他笑著說:「小衝,喝吧!這是你煥哥,親自熬的。喝了之後,再睡個好覺。所有的一切都會過去。別擔心,我們都會好好的。」
葉衝沒有拒絕,溫順地接過湯碗,對他們倆笑了笑,開始一口一口的喝起薑湯來。喝到一半時,他突然想起什麼問道:「莊哥回來了嗎?」
「還沒有,不過打發了人回來報信,說他可能要晚一些。」渝舟笑著回答。林小莊在葉衝上床後不久,就打了發人回來報口信,說自己要晚歸,讓他們勸著葉衝不用等自己回來。今年的端午節,他們兄弟怕是沒有時間在一起吃消夜了。
「讓人去接了他回來,這上海越發亂了。先前打了那些人的臉,別讓他們鑽了空子,傷著莊哥。」葉衝想起如今形勢,他開口吩咐道。這上海越發的魚龍混雜,表面上看似平靜如湖面,只有波光微瀾。
實際上,下面簡直亂成了一鍋粥,各方勢力交錯、爭鋒無處不在。林小莊此時回來,千萬別被人當成引爆的線,炸了這還算平靜的湖面。
「關於拉煉配合計劃讓忠樹他們加快速度。三天後計劃必須進入實施階段。」
「另外,讓小野明天帶人去梅機關要兩個刑訊專家過來。舟哥、煥哥、你們與石上和松間一起,把幾大家族之人都狠狠的給我挖一遍,在他們來要人之前,我要他們腦海中的所有資料。……」
「小衝、小衝,小衝!今天天已晚了,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嗎?你現在該好好休息,而不是想這些。」
渝舟和呂煥兩人開始還以為他是隨口吩咐,再來見他一件事一件事的拋出來,只得快速記錄著他的吩咐。
後來發現他竟然有越來越嚴重收不住的趨勢,渝舟將聲音不由提高了幾分,連喚了幾聲小衝,不贊同的打斷了他。告訴他,他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休息,而不是這些可有可無的事情。
渝舟和呂煥無奈的對視了一眼,他們不知道葉衝到底在擔心什麼?但是不管什麼事情,都不值得葉衝用自己身體的健康去換。他們幫不了他,只能盯著他的身體,讓他按時休息、按時吃飯,不讓他輕易傷害到自己。
呂煥更是後悔,早知去歲之事,傷害如此之大,當初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贊同去梅嶺賞梅。雖然那人值得尊重,但是小衝的身體現今如此虛弱,那件事怕是最早的誘因。
自己該怎麼做,才能把小衝的身體補回來。他而今面對的壓力越來越大,若沒有一個好的身體,又該怎麼扛得過去。
葉衝被渝舟這麼一喚,才回過神來,現在已經臨近十二點了,自己這是著魔了麼,這些事情放在明天白天再說,也影響不了什麼。他抿著嘴苦笑了一下,端著湯碗,一口氣將剩下的薑湯喝完。
「小衝。」渝舟和呂煥兩人擔心的喚了一聲。葉衝唇邊的那抹苦笑刺痛了他們的雙眼。說是身臨其境,感同身受;但誰又能真的身臨其境,感同身受。若不是發生自己身上,任何事情都可以說得很輕鬆隨意;只有那切實承擔的人,才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鹹,才知道自己承擔著什麼樣的情感和壓力。
「我沒事。真的。」葉衝對著他們兩人,輕笑著回應。一邊說,一邊還配合的點著自己小腦袋加以肯定。
「小衝,還是讓我把一下脈吧!這樣,我們幾人才能把心放下來。只有你無恙,我們才能安心做事;只有你安好,我們才能抗拒風雨。」渝舟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湯碗輕輕地勸道。
「別擔心,舟哥。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沒事的。你不要忘了,我的醫術並不比你差。你們無須擔心,說完事我就休息,不會胡思亂想了。」葉衝笑著拒絕了他的請求後,他繼續對渝舟和呂煥兩人說道:
「舟哥,你去安排人把莊哥早點接回來吧!你讓大家都早點休息,不用特意留值夜之人,外面護衛一大堆還讓人摸進來,我定讓那些老傢伙好看。」葉衝說到後面,嘴角不再是苦笑,而是一絲嘲笑的猙獰。
「煥哥,你留一下,我還有事找你。」在渝舟和呂煥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他的表情一收,側頭笑著對呂煥說道。
渝舟和呂煥兩人見他堅持,也不好與他擰著來,只得順著他的安排行事。呂煥留下來陪他,渝舟下樓自去安排人接回林小莊不提。
他二人在內心都希望忠樹少爺帶來的人給力,今晚的修簧院不要再出任何意外,否則只怕又會生起無端風浪來。
#任嘉倫秋蟬葉衝#
承接:《秋蟬》同人文101:葉衝對著宏毅大喊,我不要聽你的,你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