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可以喜歡你嗎

有美的身體，以身體悅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悅人。

 01 

最近幾天，最讓人寒心的新聞，莫過於「瀋陽事件」。

二十年前，北大文學院的一場師生戀，以女生的自殺作為悲劇收場。

而男主角瀋陽，則以「德才兼備的教授」身份繼續活躍在大學校園。直到近日，才被建議辭去南大文學院教職。

師生戀，永遠是一切戀愛當中最受人關注的。

一年前的5月7日，37歲的馬克龍成為法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總統。跟他一起住進愛麗舍宮的，還有比他年長24歲的妻（lao）子（shi）布麗吉特。

馬克龍第一次見到布麗吉特是在1993年，她不僅是馬克龍的高中老師，也是他同班同學的母親。

   

這一年，毛寧和楊鈺瑩因為合唱《心雨》被稱為「金童玉女」，北京第一次申辦奧運會失敗，16歲的馬克龍無可救藥地愛上了自己的老師。

第二年，馬克龍的父母為了扼殺這段愚蠢的戀愛，堅決把兒子轉到另一個城市上學。

臨別時，馬克龍對著心愛的御姐發誓：不論你將來在哪裡，做什麼，我一定都會娶你。

 

無價寶易求，有心郎難得。

2007年，中國的「金童玉女」早已散夥多年，《北京歡迎你》正在大街小巷傳唱。

這年10月，馬克龍，終於兌現了諾言：迎娶比自己年長24歲的布麗吉特。

幸福的故事彼此相似，不幸的故事各不雷同，並不是所有的師生戀都有美好的結局。

 

 02 

公元871年，統治法國的是加洛林王朝的國王禿頭查理。

統治大唐的是唐懿宗李漼，他是唐朝倒數第四個皇帝，也是唐朝最後一個平安度過帝王生涯的皇帝。

曾經如日中天的盛世大唐，如今日薄西山苟延殘喘。

秋天，萬物肅殺，灞橋柳殘。

首都長安，一個年僅26歲的女孩，即將走上刑場。

她就是天姿國色的魚玄機，唐朝四大女詩人之一。

大唐盛產詩人，但女詩人卻寥若晨星。其中，僅僅魚玄機一人，就在《全唐詩》中，留下了五十首之多。

或許，還可以更多，如果不是因為蹊蹺的所謂杖殺婢女。

刑場外，無數的達官貴人，富家子弟，吃瓜群眾，那些曾經為一睹她芳容而擠破頭的男人們，如今又爭先恐後來圍觀她的香消玉殞。

萬曉利在歌中唱到，「被劊子手砍下了人頭，魂魄還能留戀最後九秒。」

屠刀高高舉起的那一剎那，魚玄機，在人生的最後九秒會留戀誰呢？

也許，她又看見了他，那個無比欣賞她，她也暗戀了一輩子的男人。

十四年前，她才12歲，還叫魚幼薇的時候，已經是長安城中有名的網紅。

每次直播，都有無數粉絲瘋狂打CALL，送禮物。

每次公眾號更新，也是篇篇10萬+。

才華，是一個人最好的修飾。

很快，魚幼薇的才華驚動了另一個才子，溫庭筠。

溫庭筠是晚唐文學大家，「才情綺麗，尤工律賦」，意思就是作文寫得很流弊。

 

溫庭筠流弊到什麼程度呢？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 

這些句子流弊不？

都是他寫的。

某天，聽說有個小姑娘詩寫的不錯，溫庭筠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

然而，誰也沒想到，這一看，改變了魚幼薇的一生。

 03 

魚幼薇住在長安城北的平康坊，這兒是大唐的紅燈區，所謂京都俠少，萃集於此。

孟郊有首著名的詩句：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寫中了進士之後，第一件事情便是騎上快馬去平康坊賞花。

賞什麼花？牡丹花還是牽牛花？

NO！

是去找漂亮MM浪。

平康坊最不缺的就是才、貌、情兼備的姑娘，因為經常光顧這裡的都是喜好吟詩弄文的貴族士大夫，所以姑娘們從小受到比較嚴格的歌舞、詩詞、樂器等訓練，「多能談吐，頗有知書言語者」。

大唐的才子們要想「贏得青樓薄倖名」，如果沒有曹子建的才，就算是有潘安的貌、鄧通的財、驢大的行貨也是搞不定的。

所以，平康坊雖然既沒有學區房，也沒有學而思，但卻是長安平均文化水平最高的一個街區。

魚幼薇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生長，「五歲頌詩百篇，七歲出口成章」，不到十歲，詩名已經遍布長安城。

不過，溫庭筠第一眼看到這個清麗脫俗，但卻稚氣未脫的小姑娘時，有點將信將疑。

他決定考考她，隨即以「江邊柳」為題，讓幼薇賦詩一首。

本以為小姑娘要咬筆頭望著天空發呆，出乎他意料的是，幼薇略加思索，便飛快地寫下《賦得江邊柳》：

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影鋪秋水面，花落釣人頭。根老藏魚窟，枝底系客舟。蕭蕭風雨夜，驚夢復添愁。

 

灞橋煙柳，曲江池館。唐朝時，每至春夏，曲江池畔便是呼朋引伴，伴宴飲遊樂之處。

魚幼薇這首詩寫得實在是太好了，尤其是「影鋪秋水面，花落釣人頭」，簡直就是一幅不用PS的美照。

一向自恃才高的溫庭筠激動得手直哆嗦，手忙腳亂摸出手機：小妹妹，你來掃我吧。

自此，溫庭筠成了魚幼薇的老師，一門心思教這個女學生詩詞歌賦。

兩年後，魚幼薇14歲，溫庭筠離開長安，前往襄陽，擔任刺史徐簡的幕僚。

然而，兩年來的詩文對和，對於從小缺少父愛的魚幼薇來說，初初萌動的少女情懷中，已經不可遏制地產生了朦朧但卻堅定的愛戀。

從朝夕相處，到天各一方。

魚幼薇深深地體會到了什麼叫相思成災，蝕骨灼心。

春風十裡五十裡一百裡體測八百米海底兩萬裡德芙巧克力香草味八喜可可布朗尼榴槤菠蘿蜜芝士玉米粒雞汁土豆泥黑椒牛裡脊黃燜辣子雞紅燒排骨醬醋魚不如你全都不如你。

老師，我可以喜歡你嗎？

 

終於，她忍不住寫下了《冬夜寄溫飛卿》，寄給遠在襄陽的溫庭筠：

苦思搜詩燈下吟，不眠永夜怕寒衾；滿庭木葉愁風起，透幌紗窗惜月沈。分散未聞終隨願，盛衰空見原本心；幽棲莫定梧桐樹，暮雀啾啾空繞林。

書信寄出，如石沉大海。

 04 

魚幼薇的情感，溫庭筠當然能感覺得到。

然而，他自始自終不敢與少女那明澈的愛戀猝然相通。

他，始終不敢邁出這一步。

溫庭筠不敢回應魚幼薇，但覺得自己是老師，又總想做點什麼。

鹹觀猶可嘆，何處解玄機？

魚幼薇終於接到了朝思暮念的溫飛卿打來的電話，然而聽到的，卻不是那句我來娶你。

而是：我給你介紹了個對象。

他要把魚幼薇介紹給自己的好友李億。

李億，字子安，江陵名門之後，是那年的狀元。

他也是魚幼薇的粉絲。

每次魚幼薇直播，他都是送禮物最瘋狂的那個。

最終，在他的死纏爛打和溫庭筠的極力撮合之下，幼薇終於同意嫁他做妾。

兩人新婚那天，溫庭筠強忍內心的酸楚，裝作很開心地更新了朋友圈：恭喜李億左手事業，右手家庭，喜提才女魚幼薇。他熱情大方，青春洋溢，娶了魚幼薇，也不用擔心重婚罪，歐耶~

發完朋友圈，溫庭筠大哭著關掉手機，把頭埋進枕頭，整整哭了一夜。

溫庭筠為什麼不敢迎娶魚幼薇，他們之間的鴻溝，真的是年齡嗎？

答案當然不是，你看白居易一把年紀，還納了很多妾，所謂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

楊過說，世人都反對我和姑姑在一起，為什麼姑姑做了我的師父就不能做我的妻子，我偏要姑姑既做我的師父，又做我的妻子！

所以，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師生戀，姐弟戀，有的只是兩個人剛好相愛了，就這麼簡單。

 

貧窮限制了溫庭筠的想像力，一輩子窮困潦倒才是他最大的硬傷。

 

 05 

婚後，魚幼薇跟隨李億到山西晉水為官。兩人情投意合如膠似漆，這是幼薇生平最為快樂和平靜的一段歲月。

然而，魚幼薇的幸福生活並沒能延續多久，李億的正妻發現老公帶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小三回來後，簡直是氣得暴跳如雷。

她不僅整日暴打魚幼薇，還逼著老公寫下一紙休書。

紅塵一剎那，這一世的繁華不過由春到夏。

這一年，魚幼薇17歲。

回到長安的魚幼薇，選擇到鹹宜觀出家，並改名魚玄機。

李億承諾三年後，再來接她。

青燈古卷，紅顏憔悴。她在深夜秉燭，寫下了這首《贈鄰女》：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自能窺宋玉，何須恨王昌。

然而，三年日夜盼望的結局，卻是李億攜家帶口遠赴揚州為官。

張愛玲在《半生緣》中說，人在年少時，會覺得三年五年，就是一生一世。因此很多事情輕易不能釋懷。

如果愛和相信換來的只有背叛和拋棄，那就不愛了吧。

第二天清晨，她在道觀門口貼出告示：魚玄機詩文候教。

告示甫出，長安震動，鹹宜觀前車水馬龍。

知名美女作家，邀你詩文切（liao）磋（sao），整個長安的男人還能坐得住才怪。

有趣的靈魂要房要車，好看的皮囊三千一晚。

當年的幼薇，也許曾經無比暗恨過自己生為女子，如今的玄機，早已不把天下男人放在眼中。

 

「門前紅葉地，不掃待知音」。無論你是網紅大V，還是南大教授，姑娘我心情好就春宵共度，心情不好就關門送客。

所有人當中，只有官員裴澄，送花請吃飯聽音樂會，卻被無情地派發了好人卡。

原因只有一個，他跟李億的老婆裴氏同姓。

所有人當中，只有一個陳韙的樂師，鹹宜觀的大門永遠為他敞開，原因也只有一個：和李億相貌相似。

最終，也正是因為懷疑婢女和陳韙有染，魚玄機在衝動之下失手打死了她。

原來，時間並不能消磨一切。

雖然每個聰明人都知道人生是美好的，人生的目的就是獲得幸福，但最後，往往只有傻瓜才能獲得幸福。

魚玄機的內心深處，始終還是那個愛上老師的魚幼薇。

悲哀的是，主持審判的，正是當年被魚玄機關門送客的裴澄。

 

本來，按照唐朝律法，主人失手傷了奴僕只要罰錢，並不一定判死刑。

因為是裴澄審理，魚玄機被斬立決。

人間安得雙全法，為何我又偏偏遇上了他。

假如當初溫庭筠答應自己的學生，魚幼薇一生的命運又當如何？

以她的才華，倘若不是經歷如此多的波折，必定可以媲美李清照。

可惜歷史無法假設，人生不會重來。

老師，我能喜歡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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