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公元前505年—公元前435年,,名參,字子輿,春秋末年魯國南武城人,孔子弟子,十六歲拜孔子為師,少孔子四十六歲。
論語有很多曾子的話。曾子這個人有什麼特點呢?
曾子性情沉靜,舉止穩重,為人謹慎,待人謙恭,以孝著稱。二十四孝中記載齧指痛心故事,此外,齊國欲聘之為卿,他因在家孝敬父母,辭而不就,也是因為孝的原因。
孔子嘗曰:「參也魯。」然勤能補拙,夫子之道,終由曾子一以貫之。謝氏曰:「諸子之學,皆出於聖人,其後愈遠而愈失其真。獨曾子之學,專用心於內,故傳之無弊,觀於子思孟子可見矣。惜乎!其嘉言善行,不盡傳於世也。其倖存而未泯者,學者其可不盡心乎!」
曾子說的話,《論語·泰伯》:「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裡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莊子·讓王》篇中記載:「曾子居衛,溫袍無表,顏色腫噲,手足胼胝,三日不舉火,十年不製衣。正冠而纓絕,捉衿而肘見,納履而踵決。曳縱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聲。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故養志者忘形,養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說苑·立節》載:「曾子敝衣以耕,魯君使人往致邑焉。」《韓詩外傳》說「齊聘以相,楚迎以令尹,晉迎以上卿,皆不應命。」
曾子參與編寫《論語》、著寫《大學》、《孝經》、《曾子十篇》等作品。《大學》開宗明義提出三綱:明明德、親民、止於至善,八目: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從上面的一些情況可以看出,曾子生活隨性,隨遇而安,人格高尚,不迎權貴。一般人,一旦有個官帽子掉下來,那是喜歡得不得了,不管是大是小,不管是髒還是乾淨,甭管掉哪,先戴上再說。更別說為了一點小權小利而跑官要官的人遍地都是了。
曾子這樣人格的人,尚且要講反省的,而且是日日反省,一是以反省作為修身方法不斷「時習之」「日日新」,不斷提高自己的修為;二是他以自己親身來力行、實踐,可謂為師表率,而不只是嘴上功夫,這樣做又有誰不信服呢?謝氏說曾子「專用心於內」,是說得很好的,不斷反省外在,也是一種用心於內的「專」,也是為了內心而進行的反省;更何況我理解曾子的反省,是內外兼有的。
曾子尚且如此,像我們修養尚淺的人,還有什麼不這樣做的呢?
「吾日」,指的是曾子天天都有做反省的。那要是有一天在家都睡大覺,哪也沒去,啥事也沒幹;或者生病了,誰也不招惹,他這天反省什麼呢?無事可反省,一次反省也不用啊,還多次反省什麼呢?你也許會說,曾子可以反省以前做過的事啊,每天多次反省以前啊。這好似講得有道理。但如果一個人,一直反省以前的事,天天如此,只怕是無比糾結了,甚至是強迫症;對一件事一直反省而沒有一個定論,這是什麼腦袋啊。再說,以曾子的修為,很多事都是做對的,需有所考慮的並不會多。有什麼事是如此難想的,十幾二十年大概也就一兩件,頂多就五六件吧,何苦來著每天都對以前事反省個沒完,這種糾結就不是想過日子了。所以日三省,不是每天多次反省,而是每天都從這三方面反省,有就反省,無則洗洗去睡了,就如寫日記,「今日無事」。
「三省」,有幾種解釋:一是三次省察,錢穆說:「當作日省吾身者三,如三思三復」;二是省察三事,從三個方面省察;三是多次省察。按前面的論,我把三省理解為從三個方面反省自己。「三」,很多人以為古人三數為多,我認為他處可以,此處則不通。如寫日記,一天一次也即可,就算日記沒有一下寫完,也是等下接著寫而已,又豈是寫三遍日記或三次日記之說法。三次,或者多次省察則為太過了。「我每天多次反省自己」,一個修為高的人,實際上有那麼多事要反省嗎?反省到最後也就無太多事可反省了,還怎麼多次反省?到最後,只是每日有一個反省習慣。所以,三省,是從這三個方面反省的意思。如果今天有幫別人謀事,則要反省一下有沒有盡忠,如沒做事沒有謀,就不要反省這一點。
曾子如果說:我每日多次反省自己。我就認為實在不可信,真沒有這樣的事。曾子真不是誠實可信的人!
《大戴立事篇》記曾子之言曰:「日旦就業,夕而自省思,以歿其身,亦可謂守業矣。」由夕而自省,可見曾子是忙了一天,在夕後、晚上空閒下來做自省;有特例的話,就是有些重要的事、重要的錯,也是白天才就立即自省;夕而自省也不是一句死話。一般在晚上自省,那是每晚多次反省嗎?長時間思索、反省是講得過去,但多次反省就有點讓人費解了。
「身」,指內心所思所想所慮,同時指外在之行事為人,是二者兼指。
錢穆《論語新解》解釋不忠:盡己之謂忠。己心之盡不盡,惟反己省察始知。不信:以實之謂信。居心行事,誠偽虛實,亦惟反己省察始知。
論語學而篇: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述而篇: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大學》記: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李炳南先生說:「道德仁義禮樂,以及修齊治平諸端,均須以忠信為主施行之。具此篤純始得其成。學亦如之。仍與崇仁求學互映。」由此可見,忠信著實重要,當然是要每每反省不忠不信之事。
「為人謀而不忠乎」,楊伯峻說:是泛指對一切人,並非專指君主。就是指對包括君主在內的所有人,都盡力幫助。因此,「忠」在先秦是一般的道德範疇,不止用於君臣關係。漢代以後逐漸將「忠」字演化為「忠君」。
很多先儒一講論語,就講忠君之道、君臣之道,實在是把論語當成了統治工具,當成了為官工具,是道德綁架和人性欺詐。論語不是順手的工具,它講的是做人的一番心血。
「傳」。《論語集注》:傳,謂受之於師。這章應該是曾子在晚年時說的,如果確實,那麼曾子說這章話時,孔子已經去世,自己已經授徒等情況都是事實了,「傳」的意思則一般不僅指師傳了。我認為,僅指師傳,偏於狹隘,還應有前人道理文章。東晉袁喬云:「常恐傳先師之言,不能習也。以古人言必稱師也。」似與我的觀點是一樣的。「傳不習乎」的意思不只是「對老師傳授於我的學業是否溫習鞏固和推敲了?」理應是:凡事啊,老師教我們要怎麼做人做事,我們是這樣做了嗎?古人傳下來的道理,有沒有遵守實習呢?
錢穆《論語新解》:傳字亦有兩解。一,師傅之於己。一,已傳之於人。依上文為人謀與朋友交推之,當謂己之傳於人。素不講習而傳之,此亦不忘不信,然亦惟反己省察始知。
錢穆的話,以「己」為主語,也是一種推理。我的推理也是以「己」為主語,但卻得出和錢穆不一樣的意思:我每日都有反省三方面。在為人謀事這方面,我有沒有盡心呢?在與朋友交往這方面,我有沒有誠實守信呢?在傳承先人文化道理這方面,我有沒有實習力行呢?
曾子在此所說的「忠」「信」,都是自身的素質,是對自己而言的東西,自省這兩點,是為了讓自己更完美優秀。自省「忠」「信」,似乎都在「學無止境」當中,並未到「可為師矣」的境界,雖然曾子有帶弟子,但我覺得曾子在此沒有說到「為師」這層意思。那麼,這裡所說的「習」,也是實習力行能讓自己變得更完美優秀的先人文化道理。大家再想,為人謀而不忠乎(為人謀事方面),接近於日常工作;與朋友交而不信乎(結交朋友方面),接近於生活;傳不習乎(傳承文化方面),接近於學習。這三句把我們現在人喜歡講的工作、學習、生活也都講進去了,這樣的邏輯關係也和我上面一段的推理是一路的。
我再說一個事。《說苑·立節》記載:曾子衣敝衣以耕,魯君使人往致封邑焉。曰:「請以此修衣。」曾子不受。反覆往,又不受。使者曰:「先生非求於人,人則獻之,奚為不受?」曾子曰:「臣聞之,受人者畏人,予人者驕人,縱子有賜,不我驕也,我能不畏乎?」終不受。孔子聞之,曰:「參之言足以全其節也。」這個故事很有哲理。這裡的「臣聞之」,是曾子從先人文化那裡得的「傳」,而曾子以「習」之,不受封。這個故事能解傳習之意。
傳不習乎,與學而時習之相呼應,傳與學,是傳承。傳習之,溫故而知新。不斷發現自己不足並加以改正,這也是一種習法,是自我修養的一個基本方法。 自省而改過,特別強調進行修養的自覺性。
曾子是怎麼以身講信,怎麼傳習呢?不能失信於人。他不只對朋友講信,對兒子也講信,有一個有名的例子。《韓非子·外儲說左上》記載:曾子之妻之市,其子隨之而泣。其母曰:「女還,顧反為女殺彘。」妻適市來,曾子欲捕彘殺之。妻止之曰:「特與嬰兒戲耳。」曾子曰:「嬰兒非與戲也。嬰兒非有智也,待父母而學者也,聽父母之教。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所以成教也。」遂烹彘也。
想想就有豬肉吃,大肥肉塞進嘴裡,把舌頭一滋溜舔一圈嘴唇,再拿手抹一把嘴,手上油滋滋的,嘴巴往袖子上一擦,真是愜意極了。有這個好嚮往,還去什麼市集,不去了,也不哭了。先去看看那頭肥豬,看它吰吰好好叫,再到處和爺爺奶奶哥哥說有豬肉吃了,全村小朋友們都知道了,羨慕極了,兒子這心情也是好到極點了。
要打擊一個人,最好的時候是在他最高興時候。
在這個關鍵時刻,該如何做就很重要。善惡一念間,善惡傾嚮往往就是在這種時候。
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遂烹彘。呵呵,這兒子吃豬肉吃的。我們現在有幾個人有這樣做的?現在人有錢了,並不是捨不得一頭豬,而是沒有這樣做的習慣和堅持。都想好好做一個父母,但在子女面前常常失信。孩子不成材,自己又氣得半死,這能怪誰呢?大家要牢牢記住曾子殺豬的故事啊。
為人謀而不忠乎,接近於工作;與朋友交而不信乎,接近於生活;傳不習乎,接近於學習。所以,這句話把我們現在人喜歡講的工作、學習、生活也都講進去了,此章,是對工作、生活、學習三者的反省。這一講,幾乎把一天的事情都講完了,一天無非是這三樣。所以,日三省吾身,是把一天的事都反省過了。省,也是一種學習的方法,省後就找出不足加以改進,這是學習的收穫啊。省了就是拍自己腦門痛罵自己不是個東西,痛罵自己寡廉鮮恥。光罵是不夠的。改過,就不斷地找不足找短板,彌補改正。這是論語借曾子的話來說要用自省的方式來學習,自省對進步是非常有益的。這是經正面學習後,從另一反面另一角度來使自己進步,也是一種反芻,有助於把所學化為已身之用,真正成為自己的修為。
此章論曾子省身慎行之事。此慎行,與「三思而後行」不同,此章之意不在此,慎行則是省身後改過而慎行。曾子由自省,進而怎麼做呢?怎麼慎行,我在這裡也說說。
《禮記·檀弓上》記載:曾子寢疾,病篤。樂正子春坐於床下,曾元、曾申坐於足,童子隅坐而執燭。童子曰:「華而皖,大夫之簀與?」子春曰:「止!」參子聞之,瞿然曰:「呼!」曰:「華而皖,大夫之簀與?」曰:「然,斯季孫之賜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簀!」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變。幸而至於旦,請敬易之。」曾子曰:「爾之愛我也,不如彼。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舉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沒。
最後,我又要說些「反話」。曾子所說的是「吾」,他有一個自省的習慣就能把自己改造得很好。此章對應的是曾子,「三省」就是從三個方面有一個反省習慣。而對於我們一般人來說,每日多做反省是應該的。不只要有習慣,這個習慣還應該有強度,我們錯得多,經常反省、多次反省是應該的,我們不是曾子,這是我們和曾子的差距,就用多次來彌補這種差距。這個「省」,於曾子、於我們來講,量有所不同,雖然羨慕曾子量少,但我們三省吾身時也不能含糊圖個省事。這段「反話」雖然不在此章本義,但我們理應想到要這樣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