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在慶在普林斯頓愛因斯坦故居前。
■本報記者 馮麗妃
「愛因斯坦是一個遠比我們想像更豐富的歷史人物,通過編譯《愛因斯坦全集》來還原真實的愛因斯坦,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
前不久,和方在慶通話時得知中譯版《愛因斯坦全集》第9卷問世,隨後便促成了此次採訪。
方在慶是中科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研究員,主攻科學哲學、科學社會學研究,愛因斯坦與德國文化在他的科研中佔了相當大的份量。在他看來,愛因斯坦的思想以及它所生活的文化背景對於我國今天的科學和社會發展有很重要的參考價值。
不過,近來一直讓他感到揪心的卻是當前國內愛因斯坦全集的編纂依然缺少科研底蘊。「相關書籍出版必須經得住時間的檢驗,愛因斯坦出版和研究能否不再坐『冷板凳』、有一支專業的團隊來做?」近期,在接受《中國科學報》採訪時,方在慶呼籲說。
「啄木鳥」的憂慮
走進自然史所方在慶的辦公室,最搶眼的就是靠牆的幾個大書櫥,稍微走進一看就會發現裡面擺的幾乎全是與愛因斯坦相關的書籍。《愛因斯坦全集》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再一細看,就會發現德文、英文和中文版本兼收並蓄、盡在其中。
在方在慶眼裡,愛因斯坦不只是科學的象徵,他不僅在相對論、量子理論、統計物理學的發展中作出了傑出的貢獻,還是一個熱愛技術發明的人,而且他在哲學和社會政治事務方面也有非常重要的影響。
「愛因斯坦是一個遠比我們想像更豐富的歷史人物,通過編譯《愛因斯坦全集》來還原真實的愛因斯坦,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方在慶說。
他隨手從書櫥中拿出幾卷完成的《愛因斯坦全集》中譯本,每卷書中都夾了很多紅紅綠綠的小紙條。他告訴記者,凡是出現紙條的地方,都是目前中文翻譯中存在錯誤的地方。
「現在國內的《愛因斯坦全集》的翻譯,基本上是靠出版社和譯者的熱情在維持,而且每卷由不同的人主持,許多術語前後不統一,且大部分中譯本依賴的是本身就有不少問題的英譯本,錯誤很多。其中,有些文章就直接跳了過去,不做任何翻譯。」他有些遺憾地說。
他表示,愛因斯坦的思想和語言是非常縝密的,翻譯者必須熟知相關的物理學內容,精通德文和英文,並對愛因斯坦所處時代的政治文化背景充分了解,才能勝任這一工作。
相比之下,方在慶告訴記者,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就有著非常專業的研究和編輯團隊,而且該出版社計劃出版的25卷《愛因斯坦全集》得到了美國眾多基金會和個人的長期捐助。「他們的工作可以說是不計成本,而現在國內缺乏的正是專業底蘊以及相關課題的支持。」他說。
緣起偶然時
如果從1986年首次接觸愛因斯坦相關翻譯工作開始計起,至今,方在慶從事與愛因斯坦相關的研究工作已近30年。
「這可能是一種緣分吧!」他笑言,隨後便給記者講起了那段結緣的歷程。1986年,方在慶碩士畢業後到浙江大學社會科學系擔任講師,其間,有出版社找到他,希望他翻譯一本愛因斯坦的著名傳記。他與當時在浙大讀地學、但對物理有很深興趣的學生李勇一起從事了這本書的翻譯。
「這是上海一家出版社約的稿,後來因為一些變故,最終廣東教育出版社和商務出版社出版了。」方在慶回憶說。儘管歷經波折,但這次譯著工作卻給方在慶提供了一個契機,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向愛因斯坦研究世界的大門。
出於對愛因斯坦世界的好奇,1988年,方在慶在武漢大學哲學系就讀博士學位期間,開始修習德語。隨後從1993年至1995年,在奧地利格拉茨大學和德國波恩大學做博士後期間,他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對這位世界物理學大師及其所處的時代環境的研究徵程。
「讀了德文原著以後,感覺味道和之前看的很多中文譯著不一樣,之前的版本很多東西沒有說出來。」他說。這更加促使他四處搜羅與愛因斯坦相關的書籍資料,全方位地增加對愛因斯坦的了解。
此後,無論是在清華大學任教,還是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英國蒂賽德大學、德國慕尼黑大學訪問期間,乃至現在,愛因斯坦與其所處的時代背景及文化都是他所研究的重要範疇。
如今,在愛因斯坦與德國文化等相關研究領域,他已取得眾多研究碩果,如《愛因斯坦、德國科學與文化》《愛因斯坦畫傳——一個真實的愛因斯坦》等專著,《愛因斯坦全集》第9卷以及《愛因斯坦晚年文集》《愛因斯坦恩怨史——德國科學的興衰》《上帝難以捉摸——愛因斯坦的科學與生活》等譯作。
而今,他依然在探索和嘗試從這個寶庫中挖掘出更加深層次、影響更加深遠的珍寶。
期待支援
不過,作為專業的愛因斯坦研究者,現在的方在慶卻倍感孤島無援的乏力。關鍵是因為相關研究得不到重視和支持。
能否成立一個像《李約瑟全集》翻譯辦公室一樣的《愛因斯坦全集》翻譯辦公室?這是方在慶當下最關心的問題。
「就其實用性而言,《愛因斯坦全集》的出版對於當下中國科學與社會發展同樣具有現實參考意義。」方在慶說。一方面,偉大如愛因斯坦這樣的科學家,也要有社會環境的容納,才有可能出現;另一方面,當前的中國社會正處於急劇變化的轉型時期,借他山之石以「攻玉」也同樣重要。
在科學史上,1905年被稱為愛因斯坦的「奇蹟年」。很多人都知道,這一年他提出了震驚物理學界的光量子假說、分子運動論和原子的實在性、狹義相對論的質能相當性等理論,然而,卻很少有人知道當時愛因斯坦的處境。
彼時,愛因斯坦大學畢業後有兩年都沒有找到正式的工作,只能依靠代課勉強度日。在同學父親的幫助下,他才到了瑞士聯邦專利局工作。專利局繁重的工作並沒有阻止他對物理學的思考,尤其是那些一直以來盤踞在他心頭的問題。
在方在慶看來,這對於當前國內的科研文化,評價體系以及評獎機制等都有借鑑意義。「愛因斯坦雖然在專利局工作,但他發表的文章學術界照樣承認,他認為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是在專利局度過的。他不用為了評職稱而寫一些無用的文章。從這段故事也可以看出,做科研不能光圍著利益轉,還是要做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思考一些大的問題。」
他同時表示,當前中國社會正處於轉型時期,與19世紀下半葉後,尤其是1871年統一後的德國當時所處的情形具有很多相似之處。在短短的三十多年內,德國就從一個落後的農業國家轉變為一個先進的工業國家,堪稱「後進變先進」的典範。研究愛因斯坦的思想變化以及德國的科學與文化發展對於我國同樣具有重要參考價值。
「我們做的不僅僅是翻譯,而且是批判地吸收。提供一個讓人信賴的《愛因斯坦全集》譯本,對於提升全民的科學素養,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他說。他希望國家可以提供支持,成立專業的研究梯隊,把這件事情當成重要事情來抓。
《中國科學報》 (2014-07-11 第12版 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