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陳木勝

2021-02-08 電影通緝令

大概一個月前,在一個朋友家借住。朋友和我一樣,都是從小看香港電影長大的影迷,所以又一起重溫了很多香港老電影,繞不過陳木勝,又重看了《我是誰》。

當時聊起陳木勝,都說他都不是我們最喜歡的那一類導演,但卻又是香港電影絕對繞不過的一位導演。

 

沒想到,昨天看到了導演陳木勝因鼻咽癌晚期不幸去世的消息,享年58歲。朋友第一時間分享給我,不甚唏噓。

 

豆瓣簡介中寫:「陳木勝,香港天才導演,香港唯一一位古典派,學院派的導演。」古典派、學院派,不知道這兩個詞是從哪來的,但陳木勝絕對不屬於這兩類。

 

雖然陳木勝的外表一直給人儒雅、斯文的感覺,一頭披銀髮,一副極具知識分子標誌的金屬框眼鏡,但其內心卻是熱血、熾烈的。

陳木勝並不具有偶像氣質,他像一個一絲不苟的工人。

陳木勝曾說過:「拍電影是一場馬拉松。」專業精神才是他的強項,動作戲、爆破戲和追逐戲才是他的拿手好戲。

 

他是香港電影中典型的摸爬滾打、從底層成長出來的導演。

 

大家都知道,香港人拍電影沒什麼理論可言,不像是法國電影新浪潮,隨便一個鏡頭都能發展出一套電影理論來,而香港人靠的是經驗、靠的是師父帶徒弟、靠的是民間智慧,沒什麼理論,但就是好看——靠的是情義。

 

陳木勝顯然就是這樣成長起來的。

 

陳木勝於香港長大,小時候就經常一個人去看電影,尤其喜歡邵氏兄弟、橙天嘉禾的各種動作電影,因而受到薰陶。

對他影響最大的就是李小龍。

陳木勝最喜歡李小龍的《精武門》,看完很開心,回家不但模仿李小龍的動作,還會學著李小龍亂叫。

1981年中學畢業後,他就加入了麗的電視當文員助理、場記、助理編導,是真正的底層崗位。

1982年轉投無線電視(TVB),成為杜琪峯的助理編導,其實也就是香港電影界的師徒關係。

 

香港電影人一代帶一代的傳統由來已經,吳宇森的師父是張徹,杜琪峯的師父是王天林,鄭寶瑞跟過劉偉強,林超賢師從陳嘉上,王家衛學了不少譚家明,關錦鵬也可以說是師承許鞍華,雖然後來大家都不再明確說師徒關係,但是傳承是一直都在的。

 

就這樣,成為杜琪峯徒弟的陳木勝在三年之後,升任編導,拍攝了《雪山飛狐》、《倚天屠龍記》等電視劇。

1987年選擇離開無線電視臺,分別為黃百鳴和梁普智所導演的《呷醋大丈夫》與《殺之戀》,擔當執行導演。

 

1989年,他重返前身為麗的電視的亞洲電視任編導及監製,拍制了《皇家檔案》、《中華英雄》等劇集。至此,香港兩大電視臺,陳木勝都待過。

 

厚積薄發,是時候了。

 

1990年,陳木勝迎來了自己首次執導一部電影的機會,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天若有情》。

81年入行,90年導演處女作,十年的摸爬滾打才換來首秀的機會。

這就是香港電影的規則,幾乎每一個香港導演都是這麼成長出來的,各種幕後崗位基本都是輪一遍崗,就連如今被贊為文藝片之王的王家衛年輕的時候也當過製作助理、二流編劇。

 

其實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天若有情》並不是陳木勝獨立完成的作品,更多是身為監製的杜琪峯在執導。

 

當時正值香港影壇教父王天林,也就是王晶的父親退休,想再賺一筆養老金,杜琪峯、林嶺東、王晶、陳木勝作為王天林的門徒,拍了這部《天若有情》送給他。

陳木勝是其中輩分最小的,大家就讓他來當導演。

《天若有情》的故事背景和陳木勝年輕的時候喜歡飆車有關,當時的陳木勝每周都帶杜琪峯去西貢看賽車。

「其實真有華弟這個人,他就是一個開車很厲害的車手。所以《天若有情》很多場面都是真的,貨車上面有一個女生,在裡面追逐是真的有。」後來陳木勝說過。

 

《天若有情》一經上映,便成為了經典,電影中的孤絕和悲涼令人久久難以忘懷。

29歲的劉德華和22歲的吳倩蓮,一個江湖浪子,一個富家千金,騎著摩託車浪跡天涯的樣子,迷倒了無數人。

就連在片中擔任配角的吳孟達也憑藉此片拿到當年金像獎的最佳男配,也是他目前為止唯一拿到手的獎。

 

這部電影也成為陳木勝導演生涯的分水嶺,至此之後,陳木勝逐漸成為香港電影中生代最重要的導演之一。

隨後,陳木勝受到徐克的器重,執導了由其監製的武俠片《新仙鶴神針》。

 

1996年的《衝鋒隊之怒火街頭》大獲成功,獲得當年金像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等八項提名。

 

這部電影也使陳木勝更是成為香港動作電影的中流砥柱,同時也奠定了自己的警匪片風格——

角色上多是各有各難處的警察以及充滿邪氣的反派,場面上剛硬火爆,乾淨利落但絕不拖泥帶水,情節上劇情簡單但邏輯清楚,雜糅著勵志和懷舊的情懷,這個風格一直延續到《新警察故事》,甚至《危城》。

在電影中,于榮光、黃秋生所塑造的悍匪反派,劉青雲、張達明、陳小春飾演的小警察,每一個人物都是那麼的鮮活。

黃秋生、劉青雲、吳鎮宇三大影帝同場飈戲,可以被稱為是一部裡程碑式的作品,是香港警匪片中時常被人遺忘的遺珠。

 

隨後,陳木勝開啟了和成龍大哥的合作,《我是誰》、《新警察故事》、《寶貝計劃》,每一部都是精彩絕倫的動作電影。

 

1998年的《我是誰》,以一部動作片來展現香港人身份認同的焦慮,以失憶的方式來探討香港人身份和來歷的未解之謎。

 

2004年的《新警察故事》,再續成龍大哥的經典系列《警察故事》。

這一年,成龍已經50歲,從好萊塢退回香港之後,是這部電影讓他再次挽回了在亞洲搖搖欲墜的人氣,同時也一定程度上挽回了香港電影繼《無間道》三部曲之後最後的榮光。

 

進入新世紀之後,香港電影風光不再,導演和演員紛紛北上搵食,陳木勝算是其中走得比較慢的。

 

2003年內地和香港籤完CEPA,隔了一年陳可辛就北上拍了《如果 · 愛》,2007年《投名狀》內地2.1億票房,2011年《武俠》,2013年《中國合伙人》,一直到本該春節檔上映的《中國女排》,一路順風順水,賺得盆滿缽滿。

隨後林超賢、周星馳、徐克、王家衛等等,一路北上,大受歡迎。

 

而陳木勝直到2013年才有一部拿得出手的——《掃毒》,一口氣把自己在影視圈混跡三十多年的經驗全部爆發出來。

 

古天樂、張家輝、劉青雲,香港影壇三位影帝同臺,三個男人的愛恨情仇,不為女人、不為錢財、不為權力,僅僅只是男人之間的義氣決定。

電影中那些子彈、血漿甚至妻子兒女不過都是只是掩飾而已,真正核心的是男人與男人之間那份入骨入肉的愛與恨。

 

三人成群,一起長大,一起唱歌,一起挨槍子,桃園結義,箇中情誼,才是香港電影的精髓。

陳木勝去世之前,最後一部在拍的電影名為《怒火·重案》。

2019年在拍攝期間,感到身體不適,之後去做了身體檢查,不幸查出鼻咽癌晚期。前幾日,在岑建勳聯絡楊受成幫助下,陳木勝得以轉院,但不幸地轉院兩天後撒手人寰。

不幸中的萬幸,《怒火·重案》後期製作已經基本完成,估計年內大家就可以在大銀幕上看到這部陳木勝導演的遺作。

這是一部陳木勝所擅長的犯罪類型動作警匪片,之前發布的海報上還寫著「日出之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等臺詞,相信到時候又是一場精彩的困獸之鬥。

電影由甄子丹和謝霆鋒雙雄主演,一正一邪,二人各懷心思、相愛相殺。

謝霆鋒之前就說過:「近幾年香港沒有一部紮實的、動作的、有香港味兒的打鬥片」,而《怒火·重案》估計能夠彌補這個遺憾。

 

這兩年,香港電影人才凋零。不僅僅是在演員上的青黃不接,更是在導演、製片等領域喪失了很多英才。

18年的林嶺東,今年的鄧衍成、陳木勝,一下子香港就少了三個極具風格的類型片導演。

跟朋友聊到最後,香港電影以後靠誰?

唯一的答案就是邱禮濤了。

當然,邱禮濤最硬最生猛,希望上天保佑邱禮濤再活五百年,那他至少還能再給你拍出1000部好看的電影來。

 

不管怎麼樣,香港電影,且看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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