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味師(一)

2021-02-07 蔡要要不吃藥

(寫在最前面:很抱歉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更新,其實一直有在忙很多事情,包括創作新小說,包括開始嘗試新的工作內容。很高興的告訴大家,由我創作的一本新小說《捕味師》,已經在走往影視化的路上,今天開始,我會一周三更這篇新的故事,希望你們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另,青年導演曹越棟老師,對本小說有著巨大貢獻,特此感謝。)

《捕味師》

食物的意義,就在於吃的時候,那些所承載的記憶。

人所痴迷的味道,與你內心的情慾纏繞在一起,再也分割不開。捕味成情,縱味成欲,舌尖和心頭,從來都是一體。

楔子

海文市的夜晚,從來不缺美食。每一個街角,在路燈閃爍的時候,都有食客流連在各個飯店、排擋,或者是路邊攤上,尋覓自己心中的食物。

而段天涯和他的路邊攤,就是深夜食肆裡最不起眼的那一員。

段天涯,三十出頭,總是不修邊幅的樣子,鬍子拉渣,頭髮隨意紮成一個丸子頭,並不像一個能做出多麼美味食物的老闆。而他擺的路邊攤,也更是看起來極不靠譜。怎麼說呢,那是一個看起來有年頭的路邊攤車,兩張小桌,幾張馬扎,攤車上擺著品種並不多的新鮮菜肉,賣的也是最尋常的小吃菜餚,路過的大部分客人,都不會為此停留。

這位老闆段天涯,總是一副不想接待客人的懶散模樣,如果沒有客人在的時候,你就能看見,他會支開一張同樣破舊的躺椅,臉上蓋著一本封面已經不見的破書躺在上面。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睡著了,還只是在閉目養神。

偶爾,會有熟客經過,點一份炒麵或者餛飩,這時候的段天涯,就會懶懶地起身,慢悠悠地烹製客人所點的食物。他永遠不急不慌,哪怕客人一再催促,段天涯也是按著自己的節奏,細緻地處理那些看似尋常的食材。哪怕只是一份最簡單的蔥油拌麵,你可以能看到這位老闆,都極其用心地在對待。水靈靈的鮮蔥,細心剖成細段,入熱油炸至焦黃,再配上四種不同的醬油,熬製成蔥油膏。麵條也需要複雜地處理,先煮至八分熟,再過涼白開,最後澆上蔥油和一勺熟豬油,再撒上一點炸過的蝦米皮,和那些尋常路邊攤上買到的大路貨食物,畫風完全不同。如果你有幸在這個路邊攤買到過食物,會忍不住懷疑,這樣美妙的食物,真的會出現在這樣的老闆和這樣的路邊攤上嗎?

一切的故事,的確,也就都會在這個古怪又不合時宜的路邊攤展開。

莫道不尋常,皆只是虛妄。

第一章:喜

七情六慾,乃人之本能,這世上每一個正常人,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慾。七情,即七種情緒。喜、怒、憂、思、悲、恐、驚。六欲,即六種欲望。眼、耳、鼻、舌、身、意。七情六慾全得者為完人,而缺失七情六慾之人,當受其罪。

世間只有一種人可解此苦,他們,被稱為捕味師。

1、

林思琪每天睜開眼那一刻,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存在於一個未醒的夢境,因為她不相信自己的人生,竟單調苦悶成這樣。林思琪從八歲開始,就被孤兒院的老師送進了海文市腦部治療所,從此再也沒有踏出過一步。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才有機會走出這間不過幾千平米的治療所,她除了看護人員、醫生和那些看起來奇奇怪怪的病友,誰也不認識。林思琪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她有時候會想,這個世界上最慘的人,也不過如此了,還不如死了算了。

但林思琪每天等徹底清醒後,她又還是會慶幸自己還是活著,因為這個時候,治療所就放早飯了。等林思琪吃到第一口熱騰騰的大包子或者小米粥的時候,她心裡情不自禁還是湧起滿足感,是啊,要是死了,還怎麼吃好吃的?她現在的全部盼頭,就是如果有一天,她能走出治療所,然後就能去吃世界上各種好吃的食物。

治療所裡,外出是被嚴格控制的,除非有醫生的特批或親人的籤字,否則病人絕對不能走出治療所。通信和電話,也是要被查驗的,可林思琪,連個打電話的人也找不到,她從小就被人放在孤兒院的門口,根本不知道父母是誰,從此一直在孤兒院長到八歲。而孤兒院裡,林思琪也一直是被排擠的那個孩子,她被其他小朋友稱為怪胎,這也是她被送到腦部治療所的原因。

林思琪從記事起,她就發現自己能在人的頭頂,看到許多奇奇怪怪的畫面,這些畫面並不完整,只是一些破碎的片段。雖然不論是孤兒院的老師,還是治療所的醫生,都堅持認定,這是林思琪自己的臆想,而且醫生還說,在她的腦部,發現了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小腫瘤。這些畫面,都是因為腫瘤壓迫她的腦神經造成的,換句話說,所有人都認定,林思琪的腦子肯定有病。可林思琪不這麼覺得,她也產生過自我懷疑,但有件事讓她開始思考,自己並不是怪胎或者臆想症,她只是,真的能看見人們所在意的發生過的事情。

那還是在孤兒院的時候,一次新來了一個男孩,是個小胖子,他總是緊緊地抱著一個皮球。林思琪聽老師說,他的媽媽病逝了,而他的爸爸找了個後媽就不想管他了。小胖子很少和其他孩子說話,他總是自己坐在角落,忽然就抱著球大哭起來。有天小胖子又自己在角落掉眼淚,林思琪看見就走過去,想安慰幾句這個可憐的孩子。但她剛觸碰到小胖子的手,就在他的頭頂,看見了一些畫面。畫面裡是小胖子和他的媽媽,而那個皮球,就是他的媽媽留給他的最後的禮物,這讓林思琪情不自禁發問:

「這個皮球,是你媽媽給你的東西嗎?」

小胖子淚眼婆娑:

「是,你怎麼會知道?」

「我看見的,你的媽媽,很漂亮。她脖子上,還帶了一條項鍊,好像還有一個玉墜兒。」

小胖子仰起頭,他似乎震驚了,不敢相信林思琪說出的一切。就在林思琪還想再說的時候,老師走了過來,一把扯開了她,還告訴小胖子不要理這個會胡說八道女孩。但是那天晚上睡覺前,小胖子悄悄走到林思琪的床前,告訴她自己相信她真的能看到那些畫面,因為,她描述的小胖子的媽媽,真的給了他那個皮球,也的確帶著那樣一條項鍊。

林思琪不知道這些是不是因為自己太想出院而產生的記憶偏差,或者這也是那個什麼腫瘤所造成的影響的一部分,但她還是會幻想,如果有一天,能被證明她沒有病,她能走出治療所,和其他女孩一樣正常生活,該多好。就和電視劇裡演的那樣,年輕的女孩子,就該穿漂亮的衣服,談戀愛,吃好吃的蛋糕和冰淇淋,住在一個美麗的粉紅色的房間裡。

這是林思琪所能想像的事情,因為雖然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但治療所的活動室裡,有一臺小小的電視機,那個負責管理活動室的大媽,總是把頻道調到放電視劇的那一臺,所有的病友,都只能跟著她看各種狗血電視劇。林思琪也情不自禁會想,那些電視劇裡的女主角,好像到最後,都戰勝了自己的各種問題,也都有一個王子一樣的人,會帶著她們脫離困境。林思琪的困境,就是這家治療所,但她身邊,最熟悉的異性,除了醫生,就是那個看起來特別不正常的王大爺。

王大爺總是抱著一個會唱兒歌的玩具,整個人神神道道的,他會忽然湊到林思琪身邊,神秘兮兮地告訴林思琪說:

「你知道嗎,這個治療所有陰謀。」

「什麼陰謀。」林思琪一般也會複合著回問。

「我們都是棋子,他們想從我們身上,吸取能量。」

「他們?他們是誰?」

每次問到這裡,王大爺就不往下說了,他又恢復了平靜和痴傻,抱著那個玩具繼續聽裡面的兒歌。

林思琪不恨研究所,因為據孤兒院的老師說,這是研究所的一項公益計劃,不但免費救助自己這樣的患者,還提供給她們生活保障,換句話說,她還應該感謝研究所。可另一方面,林思琪又很想離開這裡,她並不貪心,她只是想要自己,能多一個選擇的可能,這個選擇不應該在別人手裡,而是在自己手裡。

這些想法,本只是林思琪內心的小火苗。直到上周,林思琪第496次提出出院申請被拒絕後,她站在門口沉思自己要不要提出第497次申請,隔著醫生辦公室那扇薄薄的門,林思琪聽見了那幾個醫生的討論。原來,她腦部的腫瘤正在急速的生長,很可能會壓迫她的腦神經,讓她失去意識,甚至死亡。林思琪愣了半晌,低頭默默離開,那天的晚飯,她第一次沒有去吃,還把自己的雞腿給了王大爺。

那顆小火苗,終於旺盛起來,林思琪決定,自己決不能還沒有看過外面的世界,就這麼死去,好歹,也要跑出去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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