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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海回憶錄(第一部 全集)
袁世海女兒袁菁贈書《早安京劇》,明天開始獨家連載《袁世海回憶錄》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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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海回憶錄(62)
五科同臺演出兩場後不久,我和世芳到天津去演出。
這是世芳首次在天津亮相。承芳社在天津的十八場演出,場場火爆,觀眾對世芳極為推崇。
在天津,我們結識了一位名票近雲館主,可說是天津票友界研究梅派的專家。他經常演出《廉錦楓》乃至《霸王別姬》等戲。他看過《宇宙鋒》後,請我和世芳吃夜宵。他贊過世芳後,又表示對我的表演很感興趣。他說我飾演的趙高能隨著裝瘋的趙豔容的表演來配合著做戲,能託戲而又不攪戲。他特別關切地詢間梅先生在上海親去戲院看我們演出後給予怎樣的評價。當他聽世芳介紹梅先生對我們的表演予以肯定之後,十分感動。他說:「我見你們無論是對《宇宙鋒》還是《霸王別姬》都有所改動,雖說也很好,但還是有點兒顧慮:梅先生看過你們的演出後,會不會有不同的看法呢?你這個「小梅蘭芳」沒有完全按老師的腳印走哇!如此說來,他不愧是梅先生,他就是在陳德霖、王瑤卿各位先師的基礎上創出來的梅派嘛!」
此後,近雲館主時常和世芳在一起切磋學習梅派的心得。
這期間,在北平,遇仙住進婦嬰醫院又生一子,孩子沒出滿月便不幸夭亡。我恐母親為此不悅,將她接至天津。我的姨母早年遷居天津,老姐妹倆在異地重逢,欣喜不已。每日聽戲之餘,同坐在天津中國大戲院附近的三益公鮮果莊敘離別之情,愜意自在。看著母親日見豐潤的面龐,眉舒目展,心情悠閒,我甚感欣慰。
濟南北洋戲院的經理張保全聞訊趕至天津約承芳社去濟南演出。我們在天津演完,直奔濟南。母親回了北平。遇仙的哥哥志秋有意回北平接上愛人同往濟南。志秋去年初與尚小雲先生的大女兒尚秀琴完婚,生了一個女孩。我趁他去接秀琴的機會,請他順便將坐完月子的遇仙一同接來,散散連失二子的鬱悶心情。
當年梅蘭芳先生曾到濟南演出,觀眾基礎極好,「小梅蘭芳」來演出的消息立刻鬨動泉城。我們剛到濟南,十天的戲票就已賣光。濟南天氣炎熱,劇場內觀眾非但滿坑滿谷,就連樓上包廂後面都有人扒著包廂沿兒、兩腳懸
空地看戲,真乃不辭勞苦。記得有段相聲,稱這情景叫「掛票」,倒很恰如其分。好在這個戲院的坐椅都是藤椅,觀眾們尚可覺得舒適一些。
演出盛況非同一般,我們自然成了「神仙」。
我們受到了在濟南開辦捲菸公司的武嘯庵和銀號界、商界請位朋友(也是京劇愛好者們)的款待,特別是銀號界,大都是山西人,親不親,故鄉人,對山西老鄉世芳格外熱情,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演出之餘,我們忙得不亦樂乎。
世芳演完戲很累,加之生活上自律甚嚴,往往找個藉口提前告退。我不善飲酒,見此陣勢也常悄悄退場。志秋經驗不足,又喜熱鬧,常常被灌得酩大醉。
誤會發生了。秀琴抱著將近一歲的大娟哭哭啼啼地來找我們告狀,指責志秋時常喝得醉的,深夜方歸。我和遇仙又說又勸,她破涕為笑。
為了進一步使他們夫婦和好,我們約他們一起,在京劇愛好者們的陪同下,暢遊了濟南府。
我們首先去了泉城最大的名泉一一趵突泉,泉水平地噴湧,十分壯觀。然後又到碧波蕩的大名湖搖蕩雙菜,上岸後,在滄浪亭上合影留念。遇仙非常喜歡她的小侄女大娟,單獨抱著她照相。
遇仙看見了轉傘,她孩子似的跑過去,將轉傘上垂下來的繩套套在腿上,緊跑幾步,她雙腳離地,傘轉起,她的身子也隨轉傘飄飄而轉,轉呀轉呀,她歡快的笑聲像那噴湧的泉水一樣泠泠作響。忽然,她大意地把雙腿放下來,碰著了地上的沙土,隨著哎呀一聲,轉傘停了,我們跑過去一看,她的絲襪劃破,腿也擦破,流血了。她連連安慰我們說:「沒事,沒事!」笑在臉上,美在心裡。
晉德會隨時代的前進衰落、消失。大觀園出現了,它類似天橋,各類小吃、穿的、用的都賣。裡面還有大觀園戲院,我們幾次在這裡觀看孟麗君演出的《對金瓶》《花木蘭》等。她的嗓子不太衝,武功極好。演《花木蘭》一劇,花木蘭不織布,而是外出打雁,給母親補養身體。裝扮是穿短褲、打裹腿,宗「小楊月樓」(京劇花旦楊慧儂)一派。
聽完戲,我們就坐在露天地上吃烤肉。其味鮮美可口,百吃不厭。
在這裡,我們也看到有幾處用破席棚搭起的土臺子,前後臺只用一塊破布隔開。他們演唱山東土戲,口音關係,聽不大懂。但看服裝之破舊,圍觀者之少,甚是艱難,不知他們如何能維持生活?!如果這就是解放後的山東呂劇,真可謂天壤之別了。
從濟南回到北平的第二天下午,程硯秋先生派管事陳信琴先生來我家了。
我非常高興——他給我帶來了好消息:程先生下周去天津演出,約我同去,希我能與程先生合演《紅拂傳》。二話沒說,我就應了下來。陳信琴給我留下了《紅拂傳》的劇本。
《紅拂傳》是四大名旦的「四紅」目之一(還有梅派的《紅線盜盒》尚派的《紅綃》即《崑崙劍俠傳》、荀派的《紅娘》),也是程派獨有的代表劇目。我曾與宗程的章遏雲大姐、新豔秋演過此劇,飾演劇中風塵三俠之的虯髯公,深知這一角色在劇中舉足輕重,特別是郝、侯二位塑造的虯髯公這一大俠形象非常豐滿,令我傾倒。我決定明天即去郝老師家請教,這場戲的演出要令程先生滿意。
晚上,我在燈下將本子通看了一遍,背好我的戲詞,我感到四肢酸痛,頭昏昏沉沉。
第二天早晨起來,頭更暈了。一直到中午我都沒有起床,母親和遇仙特意為我做了碗餛飩,想讓我吃過發點兒汗。
「你不要到郝老師家去了,發發汗,明天好了再去吧。」遇仙已是第二次對我說了。
「不行,下周去天津,時間挺緊,今天去跟老師說說這事,早點兒回來,你給我熬點紅糖姜水,晚上發點兒汗。沒事兒,又不發燒,只是感冒初起。」
遇仙無奈地點點頭:「要不你找大夫看看吃劑中藥。」
「沒事!」我說。
兩點半,我坐車去郝老師家。
聽說程先生約我,郝老師很高興。
「好哇!玉霜(程先生的號)為人正直,做人規規矩矩,是咱們戲班裡屈指可數的忠正人。搭他的班盡可放心,公事(指給合作演員們的報酬待遇)極公道,從不欺負人。也甭擔心座賣得如何,即便賣座不好,他寧可自已吃虧,也不給大傢伙兒「打釐(打折扣)。」
不單是這次,以往只要談到程先生,老師都是讚不絕口。
「嘿,他吃這碗戲飯可是不易!苦哇!小時候寫給榮蝶仙,立字據,拜師,學了很多刀馬旦的戲,武功底子紮實。剛起班時,王瑤卿出面捧他。他十八歲那年搭上慶奎的慶興社時,我們同過臺,演過八本《雁門關》,那時候他的名字還用「豔麗」的「豔」呢,什麼戲都唱。《馬上緣》《穆柯寨《霓虹關》,這都是榮蝶仙的戲呀,就是《刺巴傑》《巴駱和》中的九奶奶也唱。現在,一提起程派,以為他就演《鎖麟囊》《荒山淚》和《碧玉簪》幾齣戲。我老認這個理,別看他現在是大青衣,若是沒有那些年很好的刀馬旦、花旦的底子,他不可能自成一派。後來,他奮發自強,又得羅癭公先生鼎力相助、找準了自己的特點。嗓子不是發悶嗎?卻有一種幽咽婉轉、跌宕起伏的特點。腦後音的運用更是得心應手,從唱《賀後罵殿》開始,嘿嘿,他創出一個程派。我對他臺上、臺下都有好感,別看我長他十幾歲,我們倆倒是有點忘年交的緣分。」這是實在話,從我拜師後,在與郝老師二十多年的師徒相處中,深感郝老師和程先生交誼深厚,他們互相信任,志同道合。
提到程先生約我去天津演出《紅拂傳》,郝老師更是興致勃勃,滔滔不絕。
「這齣戲提起來話長了,那是民國……十…十年前後吧,羅癭公給他寫了《紅拂傳》的本子,我看他臺上演戲認真,臺下沒有梨園行的舊習氣,待人挺誠,對他有好感,曾讓他到家來看我保存的一幅《風塵三俠》的畫。三俠就是紅拂女、李靖、虯髯公,讓他借著畫上的形象琢磨行頭的樣式。畹華的《天女散花》《黛玉葬花》的新式扮相,不都是從畫上仿下來的嘛!虯髯公穿藍素褶子,頭上藏藍風帽,還有揉紅臉,打兩道黑煙子的重眉毛,戴紫色的虯髯,也都是從這張畫上脫出來的。可好,沒等這齣戲排好,朱琴心、馬連良的和勝社非約我加入,所以硯秋首演《紅拂傳》是喜瑞飾虯髯公,聽說也挺成功。直到民國二十幾年,硯秋大紅了,自己挑班,才特約我來演。」
「對,我還記得,那是在中和園,我們科班排大隊去廣和樓演出,看見前門大街掛著程先生特約您合演《紅拂傳》的兩塊紅紙金字的戲牌,第二天就打出客滿的牌子。我們照方抓一劑,溜出來看了這場戲。可惜那時只看著好,好在哪裡還不太懂。」
「當然啦,那時要懂就不用再找我學啦!」老師說罷,哈哈大笑。
我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渾身發冷,頭痛得厲害。郝老師似乎有所察覺。
「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沒什麼。」我用手了搓幾下前額,挺挺胸說。
「你總在外邊連軸轉,回家歇息的時間少。切記,要注意飲食起居。幹我們這一行,要緊的是身子骨結實、氣力足。」老師叮囑我幾句,又接著剛才的話茬兒講下去。
「我演的虯髯公和別人演的不太一樣。像最後《餞行》一場,一般都唱【散板】,我唱【導板・原板】轉【快板】,全用銅錘腔。我是想,觀眾看了我的表演之後,再聽段解渴的唱才會覺得過癮,同時這段唱還能把戲託起來,壓住陣腳,紅拂女再舞劍,就會將戲一步步推向高潮,在高潮中結束。不過,切記,演這個人物要把握住分寸,虯髯公雖說也是闖蕩江湖的,但要有大俠風度,不可演得像大盜或山大王。今兒個你精神不太好,早些回家休息,明天來,我再從頭給你說,順便把臉譜也給你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