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19日,我搭上華航每天一班的CI7868客機從香港飛抵臺南,開始了一年在臺跟隨劉老師學習的日子。我是2015年第三屆華人行動成員。在2013年末,大三的上學期,我無法克服對於學業的完美主義,卻出於自尊和不想讓人失望,把自己的問題隱藏起來。獨自面對那無底的恐懼,我選擇用網絡和小遊戲來逃避和麻醉自己,成癮,卻也因此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那一陣子常把窗推得很開,只是因為對死亡有更深的恐懼才沒有跳下去。後來終於在父母陪同下去見精神科醫生,被診斷出有中度憂鬱症,從2014年初接受藥物治療至今。
之後數年,差不多每年年底,憂鬱症都會回來找我。在畢業前還可解讀為年底遇到考試的崩潰。但去年夏天終於畢業,跨過人生一大夢魘;豈料到年底,我的老朋友又找上門了。所以在來臺前的一個多月,我又跌進谷底,基本上足不出戶數星期,斷絕和外界的聯繫,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憂鬱的深淵中;任憑爸媽用無微不至和不帶條件的愛陪伴我,我還是無動於衷。尚幸來臺學習一年的計劃之前早已敲定好,自己雖然在病中但意願沒變,而且到最後也有足夠的意志力出遠門。
來臺灣後的這幾個月讀書會,陪伴我走過這一次的康復之路。從最簡單的層面,每天準時跟著劉老師出門上課,幫助我恢復有規律的生活 。 在香港,我常會一天到晚躲在自己的房間,雖然很無助,但至少很熟悉,有一點安全感。即使有時和人有約,卻很害怕出門,下意識拖到最後一刻,甚至會遲到,甚至會編假藉口爽約;然後會很討厭這樣的自己,又會因這討厭造成的不舒服而需要更多的逃避,帶來更多的討厭,無限循環,深陷在這無力感當中 。這是在香港,在自己的家,才膽敢如此無賴。
來到臺灣,住老師家,不膽那麼放肆。每天會設好鬧鐘,雖然是萬般掙扎也會爬起床準時跟著老師出門。典型的一周是這樣的:周一周二在臺南,早中晚三節課,每節三小時,連中間的吃飯小休時間,每天大概是早上8點出門晚上11點回到家;周三周四上臺北,周三同樣是三節課,同樣是9點開課,所以變成6點要出門去搭高鐵,晚上留宿臺北,翌日有全天的北部生命陪伴者培訓;周五在臺南早晚各一課,下午老師留時間做一對一個別談話;周六晚上開車到高雄上一節課。
因為同一段時間上十多節讀書會,好幾本不同的書,內容很多,有時也會很緊張自己有否認真上課,好好吸收講義的內容和老師課堂上的講解,更會為記不起上一課講了什麼而苦惱。現在回頭看,才發現自己又重複了對課業很執著的舊有模式;不過向生命學習,為生命成長而努力,不是在大學研讀法律條文和判詞,這種執著其實不太適用。
每一節讀書會,老師都摘錄那一期讀的書中重要內容輯成講義,然後在課堂上學員會輪流朗讀,老師再加以講解。不少同學都會說很神奇的是,有時候剛好你讀到的那段,就好像是老天要對你說的話,特別貼切。我自己也有過數次這樣的經驗, 印象最深的一次:我們讀《走出恐懼》中那嚴厲的內在法官無時無刻在審判自己,定自己的罪 ;因為我本身修讀法律,而且也常常出現這種對自己的批判,一字一句讀著讀著,真的好像說到自己的心坎裡去。最妙的是,讀完之後有時候劉老師還會打趣問: 「這段話不知道是在對誰說的呢?」
我從中的一個感悟是,在生命學習中有時不要太用力,太在意記得多少,因為有時老天要給你的訊息,自有衪奇妙的安排和緣份,急不來。若你太急太用力,太在意那你自己記不起的,反倒會被困在那份苦惱或頭腦的苦苦思索當中,無法打開心靈接收來自老天的訊息,而錯過這美好的緣份,沒有機會好好消化來到你面前的。這個是我前期的寫照,尤其是當我仍深處恐懼當中時,終日害怕我是一個不夠好的學生,卻更容易因此裹足不前。但後來經過多次那種讀到你那一段然後深深震憾的洗禮,終於學會慢慢釋懷,更坦然的和每段良緣相處,從中吸收更多。
當然,即使有了來自老天的啟發作起點,很多時候最大的收穫還是要下課以後回去再用功深化:不管是把那份領悟應用和實踐在日常生活中,還是再去深入探討和了解在課堂中觸及的議題。記得有一晚的讀書會談到「中斷連結」,提到早產或早年父母身體出狀況, 對嬰幼兒造成的影響。那一刻突然想起其實我也是一個早產嬰兒,早了一個月出生,小時候媽媽就常告訴我手背的一點點白色印記,其實是初出生時躺在保溫箱中要插喉管的針孔。當晚就有個靈感想要和初出生的自己作更深度的連結,所以回家後用通訊問了在臺灣海峽對岸的父母當年的一些情況,了解更多,包括那時候的我常常會一有人走近就會因害怕而大哭,大概是因為躺在保溫箱中每次有人走近都會弄到針孔,帶來痛楚;所以即使後來回家後這種記憶仍存,才會怕和哭。
之後有天在安靜當中,我終於有機會從那個擔驚受怕的小嬰兒角度,寫信給成年的自己,表達當年的感受,更在信中提到一個人在保溫箱中的孤單,無助,很期待父母快點來接我回家,甚至擔心能否支撐活到那個時候。寫完信後找了一位信任的朋友分享,在念信時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和身體在顫抖,更完整的經歷那份情緒。然後我又回到安靜當中,從長大的自己去回信給那個小嬰兒,感謝他的勇敢寫信表達,為晚了這麼多年才聆聽他而道歉,也告訴他身邊許多人都是來關愛他照顧他,雖然會帶來痛楚,但不是故意來傷害他的,不需要害怕。最重要的是,成年的大君逸告訴當年的小君逸,從今以後會好好愛他,請小君逸相信大君逸。
我覺得那是兩封對我很重要的信,去療愈最深層最原始的恐懼,去體驗來自上天、父母以及自己對自己的那份愛。同時,這也對我此刻面對的日常生活有啟發:狀態低沉時我會很害怕和人接觸,也會因此而害怕出門,怕的是見到人之後的那種不自在,以及因為看不起自己而怕別人也看不起我,和小時候的見人就哭有點相似。所以寫完回信後我學會告訴自己,要相信別人心底都是存著愛的,不會故意讓你難堪,也讓這份對愛的相信帶我走出恐懼。
很神奇的是,我在其他的讀書會分享這段和早產自己連接的經驗,也觸發一些同學想起他自己,或是自己的兒女的經歷,有人更有了一些向生命學習了十數年都從未提及或想過的看見。那種我接收到上天的良緣,認真面對自己後再坦誠和人分享,讓上天透過我帶給別人良緣的感覺,很美好!
養成每天安靜的習慣真的很重要,因為那是我們安定自己的不二法門。我自己明顯感覺到有兩個不同的階段,初來臺灣的一個半月,我沒有每天安靜,被恐懼和驚慌控制,就好像沒有打開天線一樣,不會接收到上天的指引。我猜在那種狀態下即使我上一百次有提到「中斷連結」 的課,也不會有辦法看到早產的自己,遑論要和他連結陪伴他的不安,那是要有每天安靜過後,有足夠的敏感度,有足夠的安全感,才有可能的。而我覺得安靜,是我們每個人,不管有沒有上讀書會,不管劉老師有沒有開課,都可以修的功課。願大家也都有美好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