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讓全社會的目光聚焦醫生群體。
2019年央視首播的紀錄片《醫心》,於新冠肺炎暴發後不久,更名為《中國醫生》,再一次闖進大眾視野。
紀錄片《中國醫生》是一部以醫護群體為主體的大型醫療紀錄片,以「不刻意渲染患者的悲慘處境」和「不製造獵奇的特殊時間」為理念,走訪全國6家大型三甲醫院,跟蹤拍攝醫生群體真實的工作狀態。
有網友在看完紀錄片後表示,「因為了解,更加敬佩,為我們擁有這樣的白衣天使驕傲。」
紀錄片第一集,河南省人民醫院腦卒中中心醫生朱良付讓人印象深刻,他會在查房的時候和病人開玩笑,「你買紅褲頭了嗎?他買了!」然後告訴病人,「不管買不買都能好起來的,我們一起努力。」他會在剛進家門,吃了一碗麵後,突然接到電話,然後轉身出門,騎上電動車趕回急診室。他會問女兒,同學聽他講課後有沒有打算將來做醫生的?然後被女兒吐槽,「你給我們講課的時候我們才一年級。」
朱良付說,天天作息不規律、工作量大,就擔心有時候會突然死掉。但是他不能死,家庭的責任沒有盡到,自己的醫療責任也沒有盡到。他現在是主任醫師,「國家差不多要用25年的時間才有可能培養出來。我現在44歲,如果我要是死了,那就是浪費國家資源。」
現實生活中,和朱良付一樣的醫生,還有很多。
不知道此時此刻,屏幕對面的你是否看過紀錄片《中國醫生》。
今天,我們想和大家討論一個問題,「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願意學醫嗎?」
2.
關於這個問題我們採訪到兩位在職醫生。
第一位,學醫5年,從醫8年,是一名麻醉科醫生。
第二位,學醫8年,從醫12年,是一名超聲影像科醫生。
關於這個問題,他們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答案。
喬伊說自己走上醫學的道路,是受口腔科醫生姐姐的影響。但是,喬伊對醫生的認識,是從大五實習開始的。「別的工作累了,可以稍微休息一會,醫生做手術幾個小時累了能休息一會嗎?」那個時候喬伊就明白了醫生是一份「不能停下的工作。
實習之初,每掌握一點技術喬伊都很開心,他形容這種感覺「像打怪升級。」「老師做手術,我們在一旁看著,一點點學。」
回憶實習最大的感受,喬伊坦言,「非常累」,但確實想做醫生,覺得自己學了5年,不能白學。最累的一段時間,喬伊一個星期沒見過太陽,「早上天沒亮進科,晚上太陽落山了才出去。」
一年的實習,不僅給喬伊未來的職業生涯奠定了堅實的專業基礎,也讓他對生命有了新的認識。剛實習沒多久,他遇到一個4歲的病人患卵黃囊瘤,「一個小女孩,特別可愛,打針都不哭。」女孩第一次手術時,因為出血過多,「心臟差點停了」。搶救回來後,主刀醫生說腫瘤很大,即使治好了可能也活不了幾年。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作為醫生的無力,「想讓孩子好,但是這個病到目前為止的存活率確實不高。」他第一次發現,生命比想像的還要脆弱。
實習結束後,喬伊去了一個地級市醫院的麻醉科。吃飯吃到一半被叫走、打算休息突然被叫走、和朋友約會中途突然被叫走,「不知道放了別人多少次鴿子。」這些,都是他工作的常態。他還曾遇到過病人術中大咯血,來不及做防護就直接為病人插管的情況。類似的事,還有很多,但在他眼裡這些都不算什麼,「就好比如果發生戰爭,需要軍人;如果有人生病,就需要醫護人員,義不容辭。」
工作8年,他說自己對醫生這個職業的理解變得更加多元化。不過,關於醫生是一份不能停下來的工作,以及從第一次做手術開始,他心裡就有的一個希望,「病人安安全全出手術室」,這兩點一直沒變。
當問到,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願意學醫嗎?
他回答說,「沒有如果。」
和喬伊一樣,張芯蕊最初對醫學專業的印象也十分懵懂,只是因為「家人覺得這是一個被社會所需要的職業,挺好的」,就一頭扎進了醫學的海洋,這一紮就是8年。本科臨床醫學5年,研究生影像學3年。
回憶起自己的醫學生涯,張芯蕊坦言,剛上大學的時候覺得學醫十分枯燥。不僅學習年限比別的專業多一年,學習的科目也多很多。
最讓她頭痛的還要數解剖課的時候去實驗室解剖屍體。第一次去實驗室,剛打開實驗室門,撲面而來的福馬林味道,讓張芯蕊完全睜不開眼。「當時第一反應就是往後退。根本不敢看,就希望這堂課快點結束。」
為了解決這個難題,張芯蕊把自己記不住的內容全部畫出來。當時為了應付考試做的圖畫筆記,很多年後,卻成了她醫學生涯中一筆寶貴的財富。8年後,當她真正走近病人,她才明白,任何一個臨床專業都需要熟悉所在領域的解剖知識,「這堂課非常重要」,張芯蕊說。
張芯蕊真正改變對醫學專業的看法是從大三開始的。兩年的基礎課程後,她開始學習臨床專業相關課程。她開始感受到生命的奇妙,「這些課程大多和身體健康密切相關,覺得很有意思。」
大四見習,張芯蕊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急診科接診一位施工過程中從高樓墜落的工人,「還沒來得及推進手術室人就沒了。」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做醫生的無奈,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的心臟停止跳動「覺得挺無力的,醫生也不是神。」
大五實習,張芯蕊在內科,開始學習寫病歷、幫病人做心電圖,和病人溝通病情。她意識到「做一個真正的醫生太不容易了」,紮實的專業知識,良好的溝通能力,二者必不可少。她覺得自己兩樣都沒準備好,決定繼續深造後再去臨床。
研究生期間,張芯蕊選擇了影像學專業,「影像學是臨床醫生的眼睛,就好比戰爭中的偵察兵。」本身就有繪畫特長的她,覺得畫面感強的影像學,將自己的特長和專業結合,通過影像為臨床醫生和患者做出正確、合理的診斷,很適合自己。研究生期間,一次實習經歷讓張芯蕊對醫生這個職業有了新的思考。「老師幫病人做檢查前,一般會讓學生先做一遍。有位病人很不理解,不願意讓實習生給自己做檢查,說話很難聽。」張芯蕊坦言,類似的情況並不少見,而造成這種問題最大的原因,一方面是患者對醫生,以及醫學生培養的不理解;另一方面,溝通不到位也是問題之一,「應該盡最大可能讓患者理解醫生,多溝通。」
今年是張芯蕊從醫的第12個年頭,漸漸地她也有了屬於自己的成就感。懷孕三個月的孕婦被當地醫院診斷患有惡性腫瘤,需要儘快切除腫瘤,同時終止妊娠。孕婦和丈夫不甘心,輾轉到張芯蕊所在的醫院就診。一番診斷後,張芯蕊確認孕婦是良性腫瘤,需要切除,但是不影響孩子正常生產。「孩子出生後他們夫妻倆帶著孩子來見我,特別開心。」
病情的順利解決離不開患者及其家屬的信任,這是張芯蕊最大的動力。
談及入職後和讀書時代對職業認識的不同,責任感越來越強,對醫學的判斷更加慎重,都讓張芯蕊感觸很深。她說自己也意識到醫學不是萬能的,「醫學不能治癒一切疾病,沒辦法治癒每一個病人。但每個醫生都會竭盡全力的幫助病人。」
當問到,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願意學醫嗎?
她回答說,「當然願意啊,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想換個專業,想離病人再近一點,做臨床醫生吧。」
3.
我們也找到幾位大學生,了解他們眼中的中國醫生。
金融專業的康寧對於醫生的印象來自於醫學系的男友。在她眼裡,學霸、冷靜、嚴謹都是男友的關鍵詞。但相處之後,最大的感受還是「忙」。平日裡相處時間不多的兩個人,到了期末「一個月都見不了一次面。」男友告訴康寧,醫學院的老師們常說,病人不會按照重點生病,所以他們每一次複習、每一次考試,都要更用心,課程強度要更大,「當然,也會有比其他學生更痛苦的經歷。」
不過康寧知道,這是所有醫生在學生時代的必修課。
作為一名醫學生,大四的李雯其實並不在乎累不累這件事情,畢竟讀書時面臨的壓力就已經不小了,只是她說,自己也會有信念動搖的時候。楊文醫生和陶勇醫生被傷事件的發生讓她和同學們有些害怕,也有些憤慨。等情緒過了,大家陷入了沉默。李雯坦言,有時候影響他們信念的不是苦和累,而是對未來的迷茫和不安。
疫情當前,凱康則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學醫。「家人都奮戰在一線,我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凱康家從太爺爺一輩開始都是醫生,「太爺爺是中醫、爺爺是藥劑師,爸爸是外科醫生、媽媽是牙醫」,到他這一代換了別的專業。了解到凱康的情緒後,父親和他聊了很久。父親說,自己不後悔選擇醫生這一職業,但卻不確定自己的孩子能不能堅持下去。這個職業需要更為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更需要真正的熱愛與信仰。「比起這份不確定,父親更希望我有一個相對自由的人生吧」,凱康說。
4.寫在最後的話
一部紀錄片或許對現實生活中的問題,不能起到實質性的解決作用。
但是就像張芯蕊說的「溝通很重要,理解很重要。」
把他們真實的工作狀態和生活狀態搬到我們面前,或許能獲得更多的同理心。
希望因為我們越來越多的信任和理解,能讓那些為這份事業付出時間、精力,甚至生命的人,不管什麼時候面對這樣的選擇題,都可以篤定地說一句,我願意。
策劃| 程思
文字| 程思遊凱康
主播| 張懿黃旭
剪輯| 陳克花
視覺| 聶亞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