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隊的夏天》第二季熱度居高不下,十強也已於剛剛過去的這個周末決出。
聯想到前段時間因「樂夏」再成熱點的兩位清華校友——「水木年華」的盧庚戌和繆傑,我不禁忽發奇想,如果盧庚戌和繆傑沒有做音樂,而是沿著一條預定的道路走下去,現在的他們,會擁有一種什麼樣的生活。
1989年入校的盧庚戌在清華大學建築系畢業後,短暫地工作了一段時間,就辭掉工作開始做音樂。繆傑是1998年從清華大學畢業的,畢業後進入IBM中國有限公司,後來從公司辭職,加入「水木年華。」盧庚戌創立「水木年華」,是在2001年,繆傑加入是在2002年。
對於華語流行樂來說,這個年份,是一個懸崖一般的年份,因為2003年,華語流行樂的雪崩開始了。2003年之所以如此特別,是因為,在那一年,採用快閃記憶體的mp3播放器大幅度超過採用硬碟的mp3播放器,mp3設備的價格大幅度下降,mp3開始成為主流的便攜播放器,網絡歌手成為演出市場和彩鈴業的寵兒,CD和演出市場同時開始近乎殘酷的更新換代。
就是說,在一條肉眼可見的康莊大道和成為飄搖的江湖人之間,盧庚戌和繆傑選擇了後者。他們在一個刀鋒時刻,做出了一個刀鋒一樣的選擇,這個選擇的結果,在二十年後看來,尤其鋒利。你的同班同學,可能是資本市場的弄潮兒,而你在舞臺上,被20歲的流量明星審看,還要被討論是不是油膩。資本市場的弄潮兒是不是油膩,反而不要緊,反正你油膩,在慕強的人看來,只要不強,就油膩就這了那了。
還能因為什麼?因為熱愛吧。學生時代的盧庚戌,就在寫歌唱歌,學生時代的繆傑,也已經開始唱歌,並且加入了清華藝術團合唱團,還曾重建清華大學校園歌曲協會,在畢業前夕在清華舉辦了個人演唱會。二十歲熱愛的事情,你不付出一生的命運去承擔,就對不起二十歲的自己。所以,什麼是理想主義,我覺得也不用從羅曼·羅蘭、梵谷、傑克·凱魯亞克往下梳理,也不用說得那麼玄妙而空泛。理想主義就是,選擇了熱愛的事,把熱愛當做使命,並因此放棄了被人熱愛的可能性。理想主義就是,認定了自己只有這樣一種命運,此外所有的命運,都是雜音,都是心魔。你深信命運會以別的方式給你回報。
他們的大部分作品,沒有離開過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主題,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九十年代是一段靈動的時光,人們可以去探索青春,探索青春的形式,在路上,我的身體我做主,35歲退休……九十年代的年輕人,活得又作又美。但那之後,形勢急轉直下,再也沒有另一種生活了,往另一種生活看一眼,都有成為邊緣人的嫌疑。2020年,我們已經有了腦機接口,已經有了所謂長生不老藥,甚至在資本市場熱炒了一波,但我們已經沒有青春了。
有人嘲笑水木年華唱青春,嘲笑他們在這個年紀,還要唱《再見青春》。但我想,他們大概不明白,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本身,就是青春,他們唱的已經不是自己的青春。和別的校園民謠作品,乃至2010年後的民謠比起來,水木年華的作品,其實更接近流行樂,屬於民謠作品裡比較陽性的那部分。這樣的作品,其實很少受時代風向的約束,《完美世界》在現在聽,依然是非常有追求的作品,商業性和音樂性的完美統一。但怎麼說呢,人們其實高度依賴某個坐標,不是2020年生產出來的,就必然是落伍的。他的存在感高度依賴這些坐標。
不過,又能怎麼樣呢?清華畢業生為我們唱歌,忍受我們的指指點點,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了。不論是盧庚戌、繆傑、李健、高曉松、吳虹飛,可能都是最後一撥還願意唱歌給我們聽的精英青年了,後來的精英青年,比他們「聰明」,比他們務實。
很可能活200歲也難得遇到一個繁星怒放的夏天。且聽且珍惜。
來源: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