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是我的堂弟,和我同年,比我小半個月,九月初一出生。那時我們的父母大都沒有什麼文化,他的家人就按照他的出生日,給他起了個「初生」的小名。
「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上個世紀70、80年代,中國農村的經濟條件相對較差。當時的農家孩子,尤其是兄弟姐妹較多的農家孩子放學後,年紀小的要扯豬草看牛,年紀大一點的要跟著大人們挖土種田。
每天放學後,我們這群年紀小的農家孩子,就提起菜篩扯豬菜。剛種下水稻的稻田,田基被颳得很乾淨,土也全部被翻轉,因此沒有豬菜可扯。為解決扯豬菜難的問題,「初生」帶起我們就往大山裡走。在他的指引下,我們認識了水芹菜、折耳根、桑湯杆、糯米藤、苦菜公和麻葉等許多種類的豬菜。每次扯完豬菜時,他還要對我們所扯的豬菜進行檢查,看有沒有把有毒的其他野菜扯進去。如果有,他會果斷的要求我們把豬菜全部倒掉,重新再扯。
扯完豬菜後,我們最喜歡跟著他去捉螃蟹和石蛙來生吃或烤著吃。在溪水中輕輕地掀開一塊石頭,失措的螃蟹就出現在眼前,用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夾住它的背部兩邊輕輕提起,一隻螃蟹就到手了。
抓螃蟹是是小兒科,「初生」的拿手好戲,是從石洞裡捉螃蟹和石蛙。看到一個石洞邊有螃蟹爬過的痕跡後,他找來一根絲茅草打個結,慢慢地往洞中送,送到一定程度後,慢慢地來回輕輕抽動。不一會兒,他手輕輕一招,一隻大螃蟹釣到手了。
「哎喲!」一旁的小夥伴伸過手去接螃蟹,結果被它的大鉗夾住,疼得眼淚直流。
「快把手和螃蟹一起放到水裡去,」「初生」一邊大喊,一邊趕過來幫忙。
一次,聽到溪流的石洞中傳來石蛙的「bang、bang、bang」的叫聲,「初生」悄悄地下水來到石洞邊,伸手往洞內摸。待他剛用手把石蛙捉出洞口,突然一聲尖叫,撒腿就往岸邊跑。順著他的手指著的方向,我們看見一條水蛇正咬著石蛙的大腿,往石洞內慢慢地後退.
事後聽大人講,那條水蛇是條劇毒蛇。那天幸好它已經咬住了石蛙的大腿,有食物在口中沒有再鬆口了,不然如果咬住「初生」,他的小命都可能難保。
抓石蛙有蛇,我們嚇得好久以後都不敢再去捉螃蟹和石蛙,飢餓時找酸湯杆和刺藤剝了皮來充飢。為此,我們飢餓的眼光隨時都在搜尋,最後瞄準了少生產隊的枇杷。.
我們生產隊(後改名叫組)那時種植了一棵枇杷樹,其中有兩棵樹種植在主人的房屋前;另外一棵樹種植在一個山崖邊,和戶主家剛好面對,離戶主家大概有三十多米。這三棵枇杷樹只要一掛果,戶主都會安排人守護,怕別人偷吃。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我們發現種植在戶主房屋前面的那兩顆枇杷樹看守的很緊,沒有辦法靠近。離枇杷樹較遠這一戶的看守者,是位叫「二爺」的七十來歲的老人,中午總喜歡在枇杷樹下打一會兒盹。於是幾個膽大的小夥伴決定,分兩組去偷枇杷,無論哪組成功或都成功,大家一起平分「勝利果實"。
經過一番計議,我們開始行動。見「二爺」打盹後,第一組的三個小夥伴機靈地溜到枇杷樹下,不顧一切地赤手扯開安置在樹上的荊刺,準備往上爬。
「你們這些畜牲,來偷我的枇杷,我一棒棒打死你!」突然,打盹中的「二爺」不知被誰驚醒,站起來邊用手中的木棍趕人邊大聲的叫罵著,「你們這些少家教的,從小好人不學學壞人,當賊!」
「您也少家教!」見第一組行動失敗,第二組按計劃在離「二爺」的不遠處專撿他的話和他對罵,「您也從小好人不學學壞人,當賊!呸呸呸!……」
「我打死你們這些扁毛畜牲!」隨著我們的高聲齊罵,「二爺」顯然是被激怒了,邊罵邊拿著木棍追著我們來打。見計劃得逞,我們一邊高聲齊罵,一邊往土裡跑,引開「二爺」。
見「二爺」不在樹下,第一組的人迅速返回,爬到枇杷樹上就亂摘起枇杷來。待「二爺」發現上當再返回追趕時,他們早已摘了枇杷溜之大吉。
「好酸好酸!」「你不知道吃枇杷,皮都沒有剝,把枇杷歸歸(邵東方言,意思是指枇杷的核,下同)都吃了!」……來到預定地點,大伙兒不顧滿頭大汗和手髒,扯下一顆枇杷就往嘴裡送。未成熟的未剝皮的青枇杷的那種刺喉嚨的感覺、那股酸味和澀味,讓我至今仍在問自己,我們當年是如何吃下那些枇杷的?
「你下次還偷不偷人家的枇杷吃了?」當晚,整個組裡的多個家庭,先後傳來大人打小孩的聲音和小孩的哭訴聲,「哎喲,痛死了,您莫打了,我下次再也不偷東西吃了!哎喲,我求求您莫打了!」
直接偷不行,撿總可以。於是,我們這群饞鬼,想到了一個更絕的辦法:先派兩個人來到枇杷樹旁,裝著撿掉下來的爛枇杷吃。另幾個眼色好的人拿看彈弓,對準樹上的枇杷一陣亂打。待枇杷落地後,兩人迅速撿起就跑……當我們再次坐下來學著把金黃色的枇杷的皮剝開再吃時,發現它好甜好甜!那股甜味自入口至腹內,咽到哪甜到哪。自離開故鄉求學工作至今,三十多年了,我再也沒有吃到過那麼好吃的枇杷。
「我們把各人吃的枇杷歸歸帶回去種在地裡,如果長出枇杷樹,我們以後就不用做賊,偷人家的枇杷吃了!」「初生」提議,大夥附議。
可惜,枇杷核從來沒有長出枇杷樹,更不用說結出枇杷果。更可惜的是,無師自通學會下象棋的「初生」,一個公認的聰明人,因為家裡窮,繼續讀書的夢想破碎,一氣之下喝農藥自盡。那年,他僅十六歲!
如果「初生」還在,憑藉他的聰明才智,也許「跳出農門」,擁有了自己的事業和家庭;也許通過辛苦打拼,從打工到經商到成為某公司某企業的老總。
今又枇杷正黃,想起「初生」,入口的枇杷,怎麼格外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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