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個漁民,一直以打魚為生。漁民在閩南語裡也叫「討海人」,意為向大海乞討為生的人。我覺得「討海人」這個詞很生動很形象,用在我父親身上尤其貼切。
父親12歲時就下海當了漁民,現在65歲了,還在浪尖上討生活。一輩子風裡來雨裡去,練就了父親強健的身體。在我的記憶裡,父親永遠是古銅色的臉,壯壯的身子骨,儘管他已年近古稀了。
大海是變幻莫測的,在詩人和文學家眼裡,充滿了神秘和浪漫的色彩;而在父親眼裡,大海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大海。大海是生活資料的來源,也是生命冒險的所在。大海既是父親的恩人,又是父親的敵人。
每年夏季,父親他們的船就揚帆出海打魚,一直要等到冬季才返航,一年中的大半時間是在海上度過的。這大半年,伴隨他們的是魚群、海鳥、海風以及隨時都可能出現的大浪風暴和海底暗礁。一葉孤舟在茫茫大海上漂泊著,有時大半個月才能遇見另一隻漁船。可父親從不跟我們談海上的事,總是笑呵呵地說:「好好讀書,讀好書就可以到大城市工作了。」
休漁時節,父親在家也閒不住。每當退潮時,父親總是拿著小背簍去趕小海。回家時,小背簍裡總是裝滿了魚、蝦或螃蟹什麼的。父親是村裡抓鱟的能手,能從灘涂上鱟留下的足跡,跟蹤捕捉到鱟。
母親很迷信,每當父親出海,母親總要到處燒香拜佛求菩薩。小時候,我對母親的迷信很不以為然,現在我才明白了,是因為大海的神秘莫測和對父親的牽掛,才使母親變得迷信。我在一首詩裡曾經寫道:「大海起風時,漁村便有了關於淚的傳說。」
現在我坐在書齋裡寫這篇文章的時候,腦海裡老是浮現出父親作為一個討海人在浪裡風裡雨裡搏擊的形象。我在心裡默默禱告著:父親,永遠的討海人,願風和日麗的日子永遠伴隨著您。(陳伯強)
——原載《泉州晚報》2001年1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