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也有真正的汽車後浪駛出了危險區,落戶合肥後,蔚來股價打通任督二脈,過去的兩個半月時間飆漲400%。首款車型半年賣出近萬輛後,理想已開啟赴美IPO進程,成為繼蔚來之後第二家赴美上市融資的造車新勢力。小鵬、威馬緊隨其後,交付量逐步攀升。據傳小鵬汽車也已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秘密遞交了招股文件,最快三季度掛牌。
有人走火入魔,有人半途而廢,有人穩健追夢。優勝劣汰之後,中國汽車工業的逆襲是否看到新的曙光?
一、冰中淘汰
造車可以有天馬行空的浪漫,但本質依然是門生意。
生意的本質是賺錢,殺頭的買賣有人做,虧本的買買沒人做,博郡、賽麟和拜騰的先後倒下,讓一度轟轟烈烈的網際網路造車運動真正經歷了現實的毒打。
6月15日,兩年「只」虧掉7.8億的博郡汽車發出公告,表示公司已沒有廠房和土地可以變賣,將出售車型平臺和智慧財產權等核心技術彌補工資漏洞。同時宣布全員待崗,待崗期間發放生活費2480元/月。在被員工起訴、物業上門停水停電後,博郡的造車夢正式擱淺。
而僅僅一年前,博郡還因創始團隊的傳統車企資歷、整車開發技術、與一汽夏利達成的代工合作等,呈現出穩健前行的姿態。首款車型iV6還在2019年上海車展開啟全球預定,並計劃在2020年一季度交付。但過高的研發和人員成本在疫情下被放大,資金鍊的斷裂讓博郡迅速失血休克。承諾的量產交付沒等來,卻在高管出走,員工討伐之中走到生命盡頭,無疾而終。
博郡之敗是天有不測風雲,與之相對,賽麟的崩塌則是赤裸裸的騙子現形。4月27日,賽麟法務喬宇東將董事長王曉麟告上法庭,稱其通過虛假技術出資取得公司控股權,涉及金額66.58億元。同樣是一年前,賽麟還在鳥巢開了一場盛大的發布會,請到吳亦凡和傑森斯坦森到場助陣,好不熱鬧。
SALEEN本是美國人史蒂夫賽麟創立的超跑品牌,如皋商人王曉麟看中了國內新能源市場的風口機會,從賽麟手上借來牌子,妄圖狐假虎威大幹一票,結果到頭來,打著美國超跑的旗號,量產了老年代步車,還稱其為電動跑車,王曉麟真是個商業鬼才。據前江蘇賽麟汽車動力電池經理代理三電部長左超透露:「可能從市場營銷的角度上來說,想儘量地把美國賽麟的跑車形象,往江蘇賽麟做的車上投射,但是實際上真正聯繫可能很少,據我所知,可能可以忽略不計。」
狐假虎威的賽麟沒有成功,真正「老外中國創業」的拜騰,也在耗幹86億投資之後宣布中國業務停運,北美和德國辦公室亦啟動了破產保護程序。在造車新勢力眾生相中,拜騰的失敗最為可惜。縱使南京政府大力支持,一汽、寧德時代為其注資站臺,也沒擋住這位天才選手的潰敗之勢。
綜合來看,拜騰失敗原因首先在於戰略:拜騰高管之間存在專注中國本地和徹底全球化分歧,技術領頭人、寶馬I8締造者畢福康對中國市場不甚重視,認為拜騰設計研發中心應放在歐美,中國承擔生產製造環節,骨子裡還是made in china的老思維。二把手戴雷是中國通,在中國工作多年,對中國市場更為了解,認為拜騰應把中國當作大本營。
開始時內部矛盾還未爆發,隨著融資進程推進,內耗開始加重,尤其是在一汽注資之後,畢福康認為初創團隊對拜騰的主導權開始丟失。內部團隊的分歧和外部資本的操控,讓拜騰本就不清晰的發展戰略更加模糊,最終造成了畢福康的出走。幾經輾轉加入法拉第未來,成為了賈老師的合伙人,留下一個爛攤子給戴雷。
嚴重的內耗和模糊的戰略極大拖慢了拜騰的研發量產進程,讓原本佔儘先發優勢的產品設計和性能被竟品趕超並甩開差距,
最後看成本控制。拜騰的國際基因為其帶來了設計和技術上的優勢,但也帶來眼高手低的劣勢。比如在供應商選擇上,拜騰沒有充分利用國內產業鏈,過分倚重德國博世等國際巨頭,導致了採購成本的失控。同時,作為創業公司,拜騰絲毫沒有吃苦耐勞精神。北美分部300人一年的零食採購費用近5000萬人民幣,即使員工已停薪,CEO戴雷仍乘坐頭等艙出行。
總而言之,拜騰的故事,是一個天才選手親手廢掉自己的故事。
二、火中涅槃
真金不怕疫情,劣幣出清之後,造車頭部聚集效應開始形成。蔚來、小鵬、理想、威馬脫穎而出,在交付量上站穩腳跟並屢創新高,在造車新勢力的冰與火之歌中上演火中涅槃。
從乘聯會發布的1-5月銷量數據來看,蔚來5個月總銷量率先破萬,獨領風騷。理想以7775輛位居第二,若算上後來發布的6月數據,理想one上半年交付量也已逼近萬輛大關,而且只用了半年時間。小鵬和威馬在伯仲之間,以四千五和四千四分列三四位,略遜一籌。但威馬增長勢頭迅猛,6月售出2028量環增77.8%,逐漸擺脫疫情影響。
縱觀「蔚威小理」四家,能夠階段性勝出成為優中選優的佼佼者確有原因。雖風格不同,但在團隊、戰略、產品、量產、用戶運營等做法上存在相通之處,值得行業借鑑。
首先來看團隊。與拜騰的一山不容二虎不同,四家新勢力均有各自的靈魂人物,雖然近年來諸多媒體都在盯著四家高管團隊的變動,屢有新聞爆出勾人眼球,但總體上四家的管理層比較穩定,內部凝聚力較強,內耗較輕。軍心穩定,仗才有的打。
其次來看戰略。蔚來一出生就要做高端,以高舉高打的策略、前衛的時尚設計、領先的技術方案,成功打造出了一個高溢價品牌。儘管是屢次三番懟造車新勢力的吉利李書福,也在早年贊過蔚來的品牌戰略:以均價40萬的價格賣出這麼多輛車的企業,中國只有這一家。
至於威馬,沈暉在品牌創立之初就提出了「威馬三步走戰略」:第一是做智能電動汽車的普及者,第二是成長為數據驅動的智能硬體公司,第三是做智慧出行服務商。簡單來說就是,威馬先靠造車賺錢,再靠數據積累賣軟體賺錢,最後靠技術+數據賣出行服務掙錢。對智能化的重視讓威馬的技術底色更濃。
第三是引領行業的優勢產品。以上四家在技術上確有可圈可點之處,蔚來的BMS,電池PACK及動力/懸架等技術領先業內,並獨創了「換電」模式,即車主可在電池更換電自助更換滿電電池。小鵬最新車型P7在續航裡程、能量密度、電池包高度、風阻係數、實測數據、電池安全等領域實現了對特斯拉的追趕和超越。小鵬還在自建充電網絡,預計年底將完成布局30個城市,200座超級充電站的目標。
威馬的產品則給人更紮實的感覺。由博格華納的高集成一體化電驅動系統、英飛凌的核心電控部件IGBT,以及寧德時代的三元鋰電池等搭建起安全高效的Living Motion三電動能系統。在智能技術上投入更大,如人車智能交流系統可以天為單位實現語義理解飛速迭代;無人駕駛系統則是與百度合作的,要在明年實現L3級量產。
第四就是量產這一造車生死關了。不論是一直選擇代工的蔚來,還是先代工後自產的小鵬,或是直接自建生產基地的威馬和理想,四家新勢力的量產之路都一個穩字見勝。其中蔚來選擇與江淮合作代工生產,頂住了「40萬買了輛江淮」的壓力,扛過了初期困難階段。後來事實證明江淮代工質量很過關,蔚來在初創階段避開重資產的製造並實現穩定量產,也證明了其商業智慧。
2月25日,江淮蔚來EC6量產項目在合肥江淮蔚來先進位造基地啟動。在這次活動中,蔚來與合肥市政府籤署了蔚來中國總部落戶合肥的框架協議,獲得了合肥高達100億元的投資。融資成功,對蔚來加速量產,以及研發第二代電動汽車平臺,起到重要作用。擁有政府背書和資金支持後,蔚來在2020年的道路似乎明朗了一些。
最後一點是用戶運營。四家都很重視用戶經營,小鵬更重視科技用戶,蔚來和理想則以優質服務建立了車主社交圈,對潛在用戶形成吸引。例如蔚來的NIO house(車主之家)多設立在城市核心位置,如全球首家就設立在北京東長安街1號東方廣場,上海的NIO house則設在全球第二高樓上海中心大廈的一樓。理想汽車則有類似石家莊的「石one理想」,這樣的車友會組織,對品牌初期收穫擁躉幫助頗大。
三、國車翻身
若從中國汽車工業逆襲翻身的長遠目標來看,以上四家車企僅從造車新勢力中脫穎而出還遠遠不夠。
經歷了燃油車時代的苦苦跟隨之後,中國汽車工業的發展必須抓住汽車電動化和智能化的產業變革機遇,中國汽車強國夢還在等待真正的蓋世英雄。
1953年,一汽在長春西南郊建廠,三年後,第一批12輛解放CA10型卡車下線,正式結束了「中國造不出汽車」的歷史。但是,中國汽車工業也由此進入了長時間的閉門造車狀態,導致失去對外交流的中國汽車工業水平持續落後世界。
改革開放後,中國汽車行業發展進入「合資」新紀元,北汽吉普、上汽大眾、東風本田等合資公司先後成立。國際車企給中國汽車工業帶來了資金、技術和全新的經營管理模式,中國汽車用市場換先進經驗的目的達到。但外資提供的技術支持也滋養了中方的「懶惰」,靠銷售業績賺錢成為行業主流目標,研發投入倒成為了次要的「面子工程」。
90年代後,在「放開民企造車」的呼籲下,民營車企開始嶄露頭角,並喊出了「讓轎車進家庭」的口號。在河北保定,魏建軍承包了一家地方集體所有企業長城汽車。1500公裡外,另一個年輕人李書福創立了浙江吉利。在北京,王傳福頂著北京有色金屬研究總院最年輕教授的光環,下海創立了比亞迪。
經歷了前期的夾縫中求生存的艱辛後,以三家為代表的造車民企們拿到了轎車準生證,並助推中國轎車產量從2001年的70萬輛飆漲到110萬輛。但是,產量不意味著質量,讓家庭開上轎車並不意味著讓家庭開上國產好車。「中華奇瑞,修車排隊」成為那個時代國產車的苦澀梗。
2014年,在汽車電動化和智能化大行業變革浪潮下,在中國消費整體升級的時代轉變下,轟轟烈烈的網際網路造車運動開始興起。中國在網際網路領域積累的思維優勢開始和造車結合,目標直指中國汽車大而不強的痛點。
經過6年冰火洗禮,到了2020年,王興所說的「3+3+3+3」格局開始成型。即三家央企一汽、東風、長安,三家地方國企上汽、廣汽、北汽,三家民企吉利、長城、比亞迪,以及我們上文中重點分析的蔚來、小鵬、理想。
至於王興為什麼沒提威馬而著重提了理想,這真的就是老王賣車自賣自誇了。前前後後,王興個人共2.85億美元,美團旗下龍珠資本出資1500萬美元,美團公司投資5億美元,先後為理想注資。據理想汽車上周遞交的招股說明書顯示,王興以23.5%的股份僅比李想本人少1.6%,是不折不扣的理想二當家的。
在馬斯克創立特斯拉並殺出一條血路後,汽車工業的發展就徹底邁入了智能電動汽車時代。造車思維也正在從工程師思維向用戶思維轉變。中國依然是世界先進造車理念的跟隨者,但國內的造車新勢力們具有世界領先的網際網路基因,在引領國車翻身的前路上有更足的底氣。
從閉門造車,到開放合資,到民營造車,再到網際網路人引領的這波新造車運動,中國汽車工業發展也正式進入新時代。
未來,汽車產品將擺脫單純出行工具的定義,向智能化出行空間方向發展。以無人駕駛、整車OTA升級等為代表的智能技術將為汽車產品帶來深層變革,中國的網際網路造車新勢力具有基因優勢,不僅在對標傳統車企時有底氣,在追趕特斯拉的旅程中也並未掉隊。
四、結語
國車翻身之戰,大概率要寄望於這波新勢力。不是筆者吹新勢力,而是筆者對中國汽車愛的深沉。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這場造車新勢力的冰與火之歌,或是中國汽車行業逆襲崛起的前奏。
作者:王櫟天
編輯:米子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