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發錯了,今兒就改了一丟丟,不介意就再看一遍吧謝謝大家)
十九、
從雍關城來到京城,摸約快有兩個月了。
從京城回雍關城,差不多也走了兩天了。
柳惜音坐在馬車內,一路顛簸,她一邊讓車夫抓緊趕路,一邊又覺得難受得緊。
來時三駕馬車,叔父叔母連同自己載著行李和嫁妝,風塵僕僕趕往京城,五天的路程,她總覺得一眨眼就到了。
嫁人心切的她,也沒有注意到叔父叔母在她面前揚起難堪的笑容,祝賀她時言不由衷的話語。可她欣喜得夙興夜寐,因為終於能離開雍關城的四面牆一面天,去到只有阿昭和她的「家」裡共度一生。
她經歷過一夜之間家毀人亡,失去所有的錐心瀝血。也經歷過滿心悲愴,無法釋懷的心痛。她強忍過無數次淚水,不願示人以軟弱,也因失去而更為堅強,對視她如己出的叔父叔母心懷感恩。
但唯有阿昭,是自己從兒時到如今舍不去的舊夢,是讓她的心時而柔情若水時而堅如磐石的唯一所系。
而又在一夜之間,深信不疑的葉昭騙了她。承諾是假的,成婚是假的,就連她以為的兩廂情願也是假的。
她並不想回雍關城,可她想回家了。
只是想暫時逃離這令人窒息的謊言。
回一個有愛她之人的家。
天黑許久,是該找個落腳處歇息了。
紅鶯讓車夫放慢速度,慢慢找店,兩人這才聽見馬車後窸窸窣窣的馬蹄聲。
柳惜音掀開帘子往後看了一眼,瞬間心跳加速了許多。即使隔著如墨的夜色,她也一眼認出了葉昭那灑滿迢迢星光的身影,正在不遠處保持著距離,不疾不徐跟著馬車。
看來便是追上了卻並不見她。
柳惜音回到車中,緩緩按下心跳。
「小姐,怎麼了,外面有人嗎?」
「沒有沒有,繼續走吧。」
尋了一家簡陋的驛店,柳惜音目不斜視的走進去,替自己和紅鶯開了一間大房,給車夫也開了一間。也沒有等一直追著的某人,就直接進房休息了。
直到快要入睡,門外忽然多了個身影,晃來晃去的,不是很安分,卻並沒有敲門要進來的意思。
一向堅決果斷的葉昭,也只有在柳惜音的問題上才會顯得如此優柔寡斷。
「你不用送了,我會了無牽掛地走,不會再纏著你。」
「惜音,送你到雍關城,我才放心。」
「不必了,我知道你為什麼娶我,沒有怪你。」
怪只怪自己泥足深陷,不能看清。
窗外人影嘆了口氣,乾脆坐了下去背靠著門,依舊是沒有離開。
「紅鶯,你去看看還有沒有房,有的話就開一間,請將軍休息。」
惜音給紅鶯小聲囑咐著,看到紅鶯出去了,等著紅鶯按照她所說勸動了葉昭,直到葉昭的身影消失不見,她才放下心來休息。
葉昭也是循著官道,看著車軌,好不容易扒著窗子認錯了兩輛馬車,才終於在天黑之前發現了柳惜音的車。奈何一路趕急,人馬俱疲,看到惜音安全了,這夜她一沾床就又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睡到天光起來,一問店小二,沒成想柳惜音故意早她幾個時辰先走了,就是不讓她送,倔強得不輸男兒分毫。
葉昭覺得自己不能被柳惜音比下去。
這回一路追到了柳府上,柳惜音人早已進門,葉昭後腳就要跨進去,哪知道柳府的看門小廝不認得葉昭,愣是給她又稍等又通報的拖了半天才開門。
門一打開,葉昭狠狠抓著小廝衣襟甩暈了他,讓他好好記著自己活閻王的樣子,免得自己的拳頭也不認識人。良久才聽見裡屋傳來惜音幽幽的哭聲,繞梁不息,如怨如訴。
「好了好了,惜音不哭了,叔母知道你在京城那邊受累了,知道回來就好。」
「哼!葉昭那個混帳東西,翅膀硬了竟然敢欺辱你,我再饒她我就不叫柳天拓!」
柳惜音正抱著叔母哭得傷心欲絕,而柳天拓正在一旁面色鐵青,氣得快把袖子甩斷了。
葉昭頂著一屋子對她的怨氣,就這麼訕訕出現在屋角,尷尬地喊了一聲叔父叔母惜音好,然後乖乖背手弓腰站得遠遠的。
「喲,這不是葉昭葉大將軍嗎?京城公務繁重,怎麼有空來鄙人寒舍賞光了?」
柳天拓斜眼看著葉昭,怎麼看都不順眼。
「舅舅見外了,我送惜音回來,也該拜見下二老。」
「惜音,你先下去洗洗風塵換身衣服,別哭了啊,叔母心疼。」
一向溫柔有加的柳夫人也白了葉昭一眼,親自喚僕人送惜音回屋讓她洗去一路風塵。
葉昭看著兩位債主正襟坐在堂中,預感到一陣暴風雨馬上就要臨頭潑下。
「惜音在京城裡發生的事,我們差不多知道了」。
是二老託了紅鶯作為告密特使千裡寄信,將葉昭氣柳惜音的部分一字不差的都說了,卻將柳惜音離家出走半月未歸的事全給隱瞞了,護主護到這個程度,葉昭頭皮又硬了一層。
「沒想到你不僅未跟惜音坦白身份,身為女子還在外尋歡作樂,把我們家惜音氣成這樣。」
柳夫人開始抹淚,柳天拓重拍桌子氣得鬍子也跟著抖了三抖!
「葉昭!!你之前到底是怎麼應我的!」
「京城,京城男兒眾多,我那個精挑細選,一時也難找到個能配得上表妹的...」
「所以你找男兒找到妓院花樓裡去啦??!」
猜都猜得到是紅鶯不清楚來龍去脈,就繪聲繪色地胡謅了葉昭自個兒跑去綰青院喝花酒,讓柳惜音給現場捉姦直接氣回了娘家。
「陪...陪秋老虎和胡青去的,紅鶯怎麼能連這個也告訴表妹呢?」
葉昭苦於不能讓二老知道實情,但也決心必須參紅鶯一本。
「惜音既然回來,也知道了你的女子身份,你就不要再來擾她了。」
柳夫人還是想著從中周旋,大事化小,平息夫君的怒氣。但柳天拓卻是個急性子,吩咐書僮回屋給自己拿了一封信,親自拿封蠟烤融,火漆封印,又蓋上私印,著府中管事讓軍中驛卒送去京城。
「老爺,,茲事體大,昭兒不能擔上欺君之罪,還是收回此信吧。」
柳夫人臉色驟變,攬著柳天拓的袖子輕聲懇求。柳天拓卻橫眉冷眼,脫開她手去,吩咐管事此信定要保密直呈聖上。
「哼!當初就是聽了你的話,沒有直接上奏,害得我們惜音在京城讓人好生議論!官家如不收回賜婚之命,惜音就再也嫁不出了!」
葉昭糊裡糊塗盯了兩人半天,才明白過來是舅父要密信向皇上直書她身份,請求廢除婚姻並昭告天下。她心中一震,想要上前求舅父留情,又苦於自己有言在先。
「老爺!你讓昭兒自己稟告皇上,也比上信直書好呀。」
「等她這個混小子自己稟告?等到猴年馬月去了!到時候皇上還以為我這個老臣幫著一起欺上瞞下,罪上加罪!」
葉昭強按下心頭苦衷,眼睜睜看著那封信被柳天拓利落送出。直到管事消失在門口,聽見堂內爭辯的柳惜音才忽然跑了出來,一直追到大門口,不見了送信人身影,才面露戚然,轉身衝了回來。
「叔父!惜音求您收回密信!阿昭的身份比我一人之事重要千倍百倍,萬萬不可讓皇上知道了!」
「信,已經送出去了,惜音放心,葉昭功勳在身,聖上會酌情考慮的。」
柳天拓看見是惜音,語氣便服軟了三分,只嘆氣回屋。餘下柳夫人正想上前安慰葉昭,就見柳惜音忽然走到一言不發的葉昭面前,咬牙切切。
「你為什麼不攔著叔父!還是說你騙人的本事也就欺負得了我一人了?葉昭,都是你的錯!」
葉昭抬頭,正看見柳惜音剛剛洗淨的一張美人臉又開始泛著紅紅淚光,還未開口,便被柳惜音推了一把,然後看著情緒不穩的柳惜音比自己還氣急敗壞,轉身又跑了出去。
葉昭沒等柳夫人開口,二話不說也追了出去。
惜音跑著跑著,循著記憶回到了兒時最愛的漠北蘆葦蕩中,她漸漸跑不動了,她恨自己毫無用處,止不住掉落的淚水,恨自己一心為愛,卻被人左右。
葉昭追了上來,習慣性伸手來拉惜音,惜音一挨上葉昭的手便置氣甩開。葉昭再拉,她又生氣甩開。如此兩次,直到她沒看路一不小心踩上了一塊石頭摔下了一旁的斜坡。
葉昭眼疾手快地伸手護住她,卻被慣力扯著也一起摔了下去,她緊緊抱著柳惜音,一聲不吭護著她的頭與身子,往下連著滾了三四個骨碌才在蘆葦蕩中停住。
一睜眼便是四目相對,兩人相距咫尺,葉昭在柳惜音之上,直愣愣看著她。
「還不起來,你壓著我了。」
柳惜音委屈得又被氣哭了,因為她躲不了。不想讓阿昭看到自己又羞又氣的模樣。
葉昭剛剛撐起來一點,腰上忽然一酸,才發現被石頭蹭了一大塊淤青。她索性不動了,並且發覺這麼躺著壓著惜音軟軟的身子很舒服。
「你沒事吧?我起不來了,我腰上好疼,要歇會兒。」
疼?要是讓葉家軍的士兵知道將軍還能因為這麼個破了點皮的淤青喊疼,怕是要笑掉大牙去。可這裡沒有其他人,葉昭也不怕被柳惜音笑話。
「惜音,對不起,我騙了你,因為我是個女子,不想被賜婚。」
葉昭坦誠相見,如釋重負。
「你娶我,只是想讓我幫你掩蓋一陣,讓我對你順從,再把我推給別的男子。」
惜音的一點淚滑進了喉中,嗆得她的輕聲話語也含了幾分辛酸。
「我只是想,你應該找個比我對你更好的男兒,生兒育女,享天倫之樂。」
「所以,我要讓你來幫我決定嫁給誰,要讓叔父他們為我張羅下半輩子,而不能選擇自己所愛之人嗎?」
葉昭看著柳惜音盈滿淚光的眸子裡又燃起堅韌不滅的火光,想起她一次次問自己是否愛她的執著,想起那天晚上她嘶吼著質問自己為什麼不能騙她一輩子的決絕,想起她明烈如火,卻從來不卑不亢,亦不為人所動的本心。
她從未見過一個人如這般,小小身軀裡似有千軍萬馬,縱使殞身不恤,也要求得所愛。
她從不為情所動的內心被這瞬間驚詫到,竟然揪了起來。
「可,女子和女子之間...又怎麼...共度一生?更何況,皇上很快就會知道我騙了他,很快...」
支支吾吾,總算說完了這些,葉昭有些緩不過氣來,她睜大眼睛瞧著柳惜音,成婚兩月,也從未像今日這樣仔細看惜音的樣子。
眸光帶淚,雙頰飛紅,嘴唇恰到好處抿出一道倔強的弧線。
「那現在你如何想?」
「惜音,我沒能請到假。離開京城前軍令已下,讓我帶大軍開拔邊關與西夏開戰。我爭得先走一步,馬上就要動身去前線了。」
「你說什麼?」
「待我回來,我想你跟我一起回京面聖,就說你被我所騙,毫不知情。是賞是罰,我葉昭一人承擔。」
葉昭想的很好,惜音在京城走了一遭,已有貌美之名外傳。再加上她身份被揭的風波,定會讓整個京城沸沸揚揚,世家子弟尋根究底,對惜音趨之如騖。
「阿昭,你就非要這樣?」
「事已至此...」
「不用說了,我不想再聽你說了,也不用你管我。」
惜音以手背拭淚,故意遮住自己的淚眼,不看葉昭。可哭得一抽一搭的肩膀還是出賣了她。
她真的不想再聽葉昭講一句話了。
葉昭卻想到日後又是獨身一人,不再惦記著表妹,心裡某處角落好像缺了什麼。空落落的,周圍的風灌了進來,在裡面兜著角落打轉。
她細心拂開惜音被山風吹得有些雜亂的額發,看著惜音光潔的額頭,想讓她安心一些,便俯下去吻了吻眉心。
惜音停住了抽泣,依舊遮著眼睛。她周身的清香幽然淡雅,帶著不知名花兒的點點芬芳,一直若有若無的縈繞在兩人之間。
葉昭情不自禁嗅著這清香往下探了探,離得太近,她控制不住地觸到柳惜音溫熱的唇間,再想收回,為時已晚。
她輪廓明朗的眉眼緊貼著惜音的掌心,吻了下去。
惜音的唇,這方溫床,有鍾情的熾熱,也有迷離的芬芳,還帶了些閒甜的淚水。葉昭喉間有些乾澀,捨不得放鬆一絲一毫,身子全傾上去,吻得更深了。
惜音一時不知自己是否身在夢中,只知道沉默的葉昭身上有種烙鐵燒過的蔓熱,黏上她的唇。呼吸間每一縷葉昭的氣息,都能在心頭烙得燙熱,燙熱,然後將萬般愁緒都融作情絲。
如何推開,掌心到心尖都是她的樣子。
安不下心,捨不得。
嗯,惜音是真的失望了,死心了。
但是細心一點你會發現,她從來氣不過三秒。
不用你送,你放心吧,我會了無牽掛的走,不會再打擾你。
三秒後,或許心裡就在後悔,為何沒讓葉昭陪她一程,哪怕只到雍關城。
我要出家,斬斷情絲拋卻紅塵,三秒後就連逃命都還是拽著送給葉昭的帕子。
這才是女孩兒的深愛,口直心軟傲嬌執著,不像某郡王只會發脾氣。
這麼可愛的惜音,葉昭怎麼能說不送就不送,說好的不放心呢?
不會說話,辦事還這麼不牢靠,哪有一個將軍的樣子。
這個千裡護送,是葉昭欠惜音的。
嗯,我知道葉昭還是別說話比較好
嗯,我也覺得葉昭沉默起來更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