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生於地球,卻從未註定亡於此處」作為故事線的驅動起點,也是頗值得玩味的價值宣言,就以《星際穿越》裡的這句臺詞開啟我們今天的迷影之旅
·從地球到太空,景別調度寫意瑰麗
與結尾神性十足的因果律相呼應,影片肇始以《聖經》中的大洪水為隱喻,只藉由連綿的玉米田與肆虐的黃沙兩種意象,就把一個末世寓言勾勒得呼之欲出。尤其是庫伯驅車載著女兒在綠濤洶湧的玉米田裡追逐無人機一幕,採用俯拍機位高速移動,給人壓迫感、急促感的同時,也能更充分地讓觀眾以上帝視角體會這種反差美學——沙塵暴的昏黃與玉米田的翠綠,空中無人機的流暢滑翔與田裡越野車折枝斷株的衝撞,傳遞出人類、自然與科技的思辯景語
之後太空之旅的構景,在以後相當長的一段電影發展裡,都必定會成為後來者膜拜及模仿的對象——可以說,它在某種層面上達到了藝術品的級別。當飛船接近土星,逼真的塵埃帶撲面而來,厚重的空間視覺直接把人帶到感官的外太空;穿越蟲洞時,浩瀚瑰麗的光環懾人心目如入夢境,直接給到的巨大特寫是導演對自身功力的極度自信;後面所到的兩個星球,或巨浪滔天仿佛吞噬一切,或冰天雪地讓人如墜北極,如此多元又迅疾的景別調度寫意瀟灑信手拈來,讓電影的質感科幻氣息十足、觀感亦美輪美奐
·蟲洞、黑洞、引力波,理論根基紮實新穎
作為一部硬到不能再硬的科幻片,《星際穿越》依靠三個基礎概念穿針引線串聯全片,而諾獎得主基波·索恩的重磅加盟,更是電影成功不可或缺的一塊拼圖。後來科學史上又兩個「首次」——NASA首次檢測到引力波存在、人類首次拍攝到黑洞真容——更為影片橫添濃厚的預言色彩
男主角庫伯首先通過土星附近的蟲洞實現星際跳躍離開太陽系,然後在黑洞奇點附近遇到時間畸變,出現了星球上一小時、星球外七年的奇異現象,隨後他陰差陽錯地來到五維空間,這個空間內部用任何文字描述都難以言明道清,因為就算你一眼看過去它都在挑戰著你的認知極限,時間會成實體,空間被隨意切割,比《盜夢空間》維度更多,比《紅辣椒》詭氣更甚,它的魅力就在於迷幻之上站立理性,荒誕之下鋪滿科學
·群像生輝,在人性掙扎裡體會偉大
布蘭德教授和曼恩博士這兩個人物在影片裡是悲觀主義的代表,這種悲觀在整體的末日氣氛裡無可厚非,而且他們用個人的赴死為人類的生存燃火續薪,用各自的選擇將這種悲觀升格為悲壯。麥可·凱恩與馬特·達蒙將人物的孤獨、無奈、痛苦等種種心緒演繹得深刻震撼,也令人不由得聯想到《三體·死神永生》中的程心:站在更高的種族立場上以求人類生存衍續,代價卻是毀滅自己的人性,面對如此悖論,換做是你又會做出何種抉擇?
影片還有一個突出的特點,那就是鮮明的女性主義立場。無論在現實科研還是影視創作裡,一般是男性扮演著太空探索的主力軍,而《星際穿越》卻反其道而行之——艾米莉亞最後帶著冷藏受精卵在埃德蒙斯星球建立了第一個人類外星定居點,墨菲更是破解了引力波密碼成功拯救人類力挽狂瀾,將重任交給女性,我們看到電影傳達出「人類興亡、匹夫有責」的平等觀念,也感受到了諾蘭對女性真誠的敬意
·愛與鄉愁,硬科幻的內核也能如此溫柔
《星際穿越》的happy ending,簡直讓理科生大呼上當、讓文科生拍案叫絕,這正是諾蘭的魅力所在——再震撼的技術轟炸,再嚴密的理論矩陣,到最後還是要回歸人文關懷,並把人引入更高層面的哲學思考,這就是「好的電影愉悅人,偉大電影塑造人」
男主角庫伯身上兼具的人性與神性,可以說是電影的魂髓所在,在荒寒孤寂的浩渺星空裡,人性所引發的鄉愁與充滿神性的愛對立統一,讓影片的思辨性不減、人文性陡增,達到一個近乎百分百的完成度。這鄉愁不是隔著一灣海峽或一張船票,能夠穿越光年與維度的只有無盡思念;這愛顯得稍許自私又博大無私,小到一塊信物手錶,大至一個維度空間,它燭照每個人心中私藏的小確幸,又在關乎種群存亡時迸發出刺目的人性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