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師和瑪格麗特》俄文版
一
1930年的蘇聯。肅反、騷亂、饑荒……空氣中瀰漫著不安。被視為國家英雄的詩人馬雅可夫斯基,在莫斯科寓所開槍自殺。一個文學的肅殺時代到來了。
▲ 馬雅可夫斯基
該年3月28日,小說家布爾加科夫給史達林寫信,希望得到莫斯科藝術劇院助理導演職位,「如果不能任命我做助理導演,我請求當個在編配角演員;如果不行,就當個管劇務的工人;再不行,請蘇聯政府以任何方式儘快處置我,只要處置就行……」
39歲的布爾加科夫,寫作已有七個年頭。他的小說《魔障》和《孽卵》,諷刺筆法觸怒了「拉普」(全俄無產階級作家聯合會)頭頭阿維爾巴赫。後者說:「一位不給自己穿上同路衣帽的作家正在出現。」布爾加科夫有了不妙預感。如同「水正漸漸漫過他的船」,鋪天蓋地的批評果然淹沒他,他被指控為「嚴重反對蘇維埃」。至1929年,所有作品無法通過審查。
▲《大師和瑪格麗特》概念插畫
1930年3月,布爾加科夫的《莫裡哀》被禁。彼時,他已開始創作《大師和瑪格麗特》——作家本人最重要的著作,也是整個二十世紀最好的俄語小說之一。但在當時,沒人知道它的長遠命運。能夠知道的是當下命運:它不能被發表。一位處於上升期的作家從公眾視野消失了。以布爾加科夫之名活在世界上的,是莫斯科小劇院的一名普通職員。他焚毀了《大師和瑪格麗特》的手稿。
被禁第二年,布爾加科夫與伊萊娜·希洛夫斯卡婭結婚。這位妻子正是「瑪格麗特」的原型。如我們在小說中讀到,瑪格麗特的愛情支撐大師。她是騎著刷子飛翔、具有女巫般力量的女性。她是一位保護者。
▲ 布爾加科夫和伊萊娜·希洛夫斯卡婭
結婚的同年,布爾加科夫開始重寫《大師和瑪格麗特》。六年寫成,四年修改。期間還著有其他戲劇、評論、小說、翻譯。它們無一發表,只擁有包括伊萊娜在內的寥寥幾位讀者。
1940年——整整十年封殺之後,布爾加科夫因家族遺傳的腎病去世。1966年,《大師和瑪格麗特》終於初版,但刪改嚴重,被刪章節以手抄本形式秘密流傳。1967年,在法蘭克福,有了第一個較為完整的版本。但在布爾加科夫的祖國,第一個完全版本的出現,則要等到1973年。這時,距離作者過世已有三十三年。
▲《大師和瑪格麗特》俄文版
作家是孤獨的職業。與內心搏鬥,和文字糾纏,所有的驚心動魄,都在一個人範圍內完成。與此同時,作家又最不孤獨。他與讀者的相遇,是不限時空的相遇,是靈魂與靈魂的相遇。文字是凝固的生命,閱讀是偉大的復活。倘若作家知道,他不能與讀者相遇,那會怎樣?——會不會面對一種絕對的、死寂的孤獨?
在此境況中寫作的布爾加科夫,內心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不妨打開《大師和瑪格麗特》,喚起布爾加科夫的靈魂,開始一場遲到的相遇。
二
《大師和瑪格麗特》可歸納出三條線索:魔鬼在人間(莫斯科)、大師與瑪格麗特、彼拉多與耶舒阿(耶穌)的故事。它們建構起現實、個人、信仰三個維度。彼此交錯,互為映射,使整部小說猶如一座拓向無限縱深的玻璃迷宮。
「魔鬼在莫斯科」部分,是交響樂式的寫法,誇張又逼真,詭異且幽默,發揮了布爾加科夫一貫充沛的諷刺才能。魔鬼沃蘭德帶著四名隨從,來到1930年左右的莫斯科,將這個城市攪得天翻地覆。1930,是現實飄搖的年份,也是布爾加科夫被禁的年份。這部小說,從最直接的當下開始書寫。
▲ 魔鬼和隨從
5月的傍晚,牧首湖畔,「莫文聯」領導柏遼茲和詩人無家漢坐著聊天。「忽然,柏遼茲不再打嗝了,只覺得心臟咚地跳了一下,便無影無蹤了。過了一會兒心臟回到原處,上面卻像是插了一根鈍針。不僅如此,他還突然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恨不得馬上不顧一切逃離這牧首湖畔。」
這是魔鬼的出場描寫,讓人聯想《聖經》所言:「撒旦入了他的心」。(約翰福音13:27)柏遼茲的心先於眼睛感受到魔鬼。但在最初恐懼之後,他迅速鎮定,重拾被打斷的話題。
他們正在聊的,是柏遼茲約無家漢寫的反宗教題材的長詩。柏遼茲認為必須重寫——雖然無家漢把耶穌寫得不討喜,但柏遼茲認為,耶穌根本不存在。
▲ 魔鬼加入討論
這個時候,魔鬼化身而來,加入討論。博學的柏遼茲,不屑於阿奎那關於上帝存在的五項論證,以及康德的第六項論證。魔鬼追問:「如果沒有上帝,那麼,請問,人生由誰來主宰,大地上萬物的章法由誰來掌管呢?」
無家漢搶答:「人自己管理唄!」
對此,魔鬼反駁道: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人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管理。
魔鬼的回覆,涉及兩個終極問題:苦難和死亡。這是人本身無法支配、管理、解決的兩個問題,也是理解生命意義的兩把鑰匙。聖經最古老的一卷書,不是《創世紀》,而是《約伯記(好人受難記)》。人為什麼有苦難?《約伯記》對此有啟示。我們看到,耶和華問撒旦:「你從哪裡來?」撒旦答:「我從地上走來走去,往返而來。」(約伯記1:8)接著,耶和華向撒旦談論完全正直的約伯,並允許撒旦降苦難於約伯,「伸手毀他一切所有的」,「伸手傷他的骨頭和他的肉」。
▲ 05年劇集《大師和瑪格麗特》中的牧首湖畔場景
《大師和瑪格麗特》中,魔鬼沃蘭德大鬧莫斯科,正是描述「撒旦從地上走來走去,往返而來」。但在魔鬼之上,有一個更高存在:上帝。魔鬼在人間走動,是經過上帝允許的,是上帝旨意的一部分。一切苦難皆在於上帝的掌控,一切苦難裡皆有上帝的恩典。人不是被盲目拋擲到世界上,白白受苦,然後白白死掉的。布爾加科夫隱而未述的含義,可從上帝是否存在的辯論裡窺見,也在小說結局中被映證:耶穌派遣門徒利未·馬太指示魔鬼,「帶走大師並賜給他安寧」。
牧首湖畔的辯論,仿佛全書的關鍵詞提示。關於上帝、魔鬼、苦難、死亡的思考,波瀾不驚地展開了。
魔鬼沃蘭德肯定耶穌存在,柏遼茲表示自己另有觀點,還讓魔鬼拿出證明。沃蘭德說:「什麼觀點都不需要!這個人存在過,如此而已!……並不需要任何證明。」
▲ 魔鬼和隨從
並不需要任何證明。信仰不是被擺到桌面上的東西。它不可見,也不能被演示。然而,肉身所能見、理性所能認知的,是不是絕對領域?如果人尚未驕傲到自以為真理,就得承認:此領域只是人類存在乃至整個存在的一個層面,該層面裡的事物不具備終極性質。在肉身之外、理性之上,也許有一個終極秩序——上帝。
柏遼茲否認上帝,進而連魔鬼的存在也否認。沃蘭德說:「我還是想懇求您一件事:您哪怕只相信魔鬼的存在也好嘛!我對您就不再有更多的請求了。您要知道,這是有第七項論證可以證實的,是最可靠的證明!它馬上就會擺到您面前。」
在柏遼茲反駁了康德關於上帝的第六項認證後,魔鬼展開「第七項論證」。小說第三章標題,就叫「第七項論證」,描寫柏遼茲之死。這場死亡完全吻合魔鬼的預言——柏遼茲滑到軌道上,被電車車輪切下腦袋。
▲《大師和瑪格麗特》概念插畫
魔鬼是存在的,他以柏遼茲預定的死亡,論證了上帝的存在。淵博卻驕傲的「莫文聯」主席死了,他的下一次出場,是作為一顆死人頭顱,出現在撒旦狂歡舞會上。「在這張死人的臉上,眼睛竟還活著,而且還充滿思想、飽含痛苦。」沃蘭德對這位唯物主義者說:「一個人有什麼樣的信仰就會得到什麼。」他使柏遼茲永死,將他變成一件物品——杯子,讓他不復存在。
柏遼茲之死,讓無家漢震驚。他想抓住魔鬼,卻被人們當作神經錯亂,送進精神病院。「無家漢」的俄文原意是「流浪漢」、「無家可歸的人」,隱喻看不見上帝的生存狀態。具有反諷意味的是,在精神病院裡,無家漢認識到上帝的存在,承認自己的詩歌糟糕透頂,並將過去的自我推倒重來。這位寡學而魯莽的詩人得救了。他在院中結識了本書主人公「大師」。兩人的入院原因,都是因為揭示真理——無家漢堅持自己看見了魔鬼,大師創作了一部關於本丟·彼拉多與耶舒阿(耶穌)的小說。
正當大師向無家漢款款講述與瑪格麗特的愛情故事時,平靜的精神病院外,沃蘭德將整個莫斯科攪得發了瘋。謊言被揭穿,貪慾遭戲弄,好戲一出接一出。布爾加科夫筆下的魔鬼,讀來既不可怕,也不可惡。荒誕中有真實,邪惡裡有快意。他猶如一面鏡子,照出人性之惡。也許,魔鬼早就來了,在人心之中,在謊言與貪慾之間,在莫斯科這座地獄之內。
▲ 魔鬼和隨從
魔鬼沃蘭德,又被稱為「撒旦」、「黑暗之王」、「罪惡的精靈與陰暗統治者」。「沃蘭德」源於《浮士德》,此名被提及過一次,即在瓦爾瓦普吉斯之夜,梅菲斯特要求讓路時說:「讓路,沃蘭德公子來了!」
小說開篇引用《浮士德》詩句:
「……那你究竟是誰?」
「是那種力的一部分,
總欲作惡,
卻一貫行善。」
這正是前面提到的《約伯記》中的魔鬼觀。魔鬼「總欲做惡」,但在上帝這個更高秩序之下,惡卻成為善的一部分,惡的存在成就了善。魔鬼,你究竟是誰?是「那種力的一部分」,是上帝掌控之下,行走於人間的力量。
▲ 耶穌面對彼拉多(Brian Jekel 繪)
小說中的耶舒阿(耶穌),把即將處死他的總督彼拉多、殺人犯巴拉巴,甚至出賣他的叛徒猶大,都稱為「善良的人」。人類內心的道德秩序,也是上帝安置於其中的。人因罪而惡,卻因上帝的光照成為善。「耶和華所造的,各適其用,就是惡人,也為禍患的日子所造。」(箴言16:4)彼拉多、巴拉巴、猶大……何嘗不是「那種力的一部分」。
小說中的魔鬼沃蘭德,對耶穌門徒利未·馬太說:「假如世上不存在惡,你的善還能有什麼作為?假如從地球上去掉陰暗,地球將會是個什麼樣子?要知道,陰影是由人和物而生的。」
在上帝的秩序裡,有善,也有惡。有光,也有暗。創世之時,「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創世紀1:4)神並不因為「光是好的」,就消滅暗,他允許暗的存在,並將光與暗分開,形成秩序。有暗的存在,才能辨別光;有惡的存在,才能認識善。
正如光與暗是上帝秩序的兩面,耶穌與撒旦也構成《大師和瑪格麗特》的兩面。魔鬼的篇章是實寫,耶舒阿(耶穌)的部分則為虛寫。他與本丟·彼拉多的故事,以不同形式反覆出現:夢境、人物口述、小說手稿……時或,敘述者與故事中人重疊(比如結尾處,伊萬夢見自己走上月光路);時或,敘述者是布爾加科夫,是大師,是魔鬼。《大師和瑪格麗特》的作者,重構了與《聖經·四福音書》不同的耶穌受難記,將之打碎成片斷,貫穿進整部作品。
▲ 《大師和瑪格麗特》概念插畫
即使最為清晰完整的「魔鬼在人間」章節,也非「老老實實」講故事,敘述者不斷更替,全知視角與有限視角時時切換,使人讀來不禁疑問:這是真的,假的?他是好的,壞的?正如沃蘭德所言:「陰影是由人和物而生的。」小說中的人和物,也呈現陰影般明暗不定的色彩。這使得複雜精妙的敘述技藝,不再只是技藝,而成為思想的一部分。
三
《大師和瑪格麗特》共分兩卷,第一卷主線是沃蘭德大鬧莫斯科;第二卷才是大師與瑪格麗特。這對真正的主角,在整本書中姍姍來遲。第一卷第十三章「主人公登場」,大師單薄的身影匆匆登了個場,而瑪格麗特僅僅存在於情人的口述之中。到了第二卷,從第十九章「瑪格麗特」開始,這對情侶走到前臺,整座莫斯科城退至背景。
這樣的交錯安排,使得小說呈現從眾相到個人、從外部到內心的轉向。當整個世界群魔亂舞、惡相叢生,萬物以令人暈眩的速度旋轉而起時,瑪格麗特突然出現。她身穿黑衣,手捧黃花,「靜靜地走在蜿蜒、乏悶的小胡同裡。」她是漩渦中央微弱卻堅定的力量,將大師從毀滅邊緣拯救過來。有什麼能夠抵擋絕對的黑暗?只有愛。愛就是光。
▲ 《大師和瑪格麗特》概念插畫
大師和瑪格麗特,是一個愛情故事,也是一個關於個人苦難的故事。
大師是個「黑髮男子」,大約三十八歲,鬍子颳得很乾淨,鼻子高挺,眼神焦慮。寫作《大師和瑪格麗特》時的布爾加科夫,也是「大約三十八歲」,從照片看,有著與大師相似的外貌。是的,「大師」就是布爾加科夫——經過文字掩飾、技巧變形之後的布爾加科夫。
「這個自稱大師的人狂熱地寫著小說,女人也被小說深深地吸引著……她預言他會揚名天下,並鞭策他、鼓勵他。從那時起她開始稱呼他『大師』。她焦急地等待大師寫到『猶太的第五任總督』的故事結局,用歌聲般的嗓子一遍遍大聲朗讀她喜愛的句子。她說自己的生命就存於小說中。」
然而,當大師「帶著小說走向生活」時,他的「生命也從此結束」。批評家阿里曼撰文警告,有人「企圖在報刊中混進一篇對上帝道歉的文章」。大師被批判是「彼拉多主義」,「這樣的文章越來越多」。大師起初吃驚,既而恐懼,最後害怕。「小說的失敗猶如惡魔,仿佛帶走了我的一部分靈魂……我被焦慮情緒籠罩著,甚至出現了幻覺。」他焚毀了小說手稿。
▲ 焚燒書稿的大師
這些情節讓人聯想布爾加科夫的真實遭遇。被剝奪發表權利的他,藉助大師之口,「哀傷又鄙夷」地說:「我已經沒有了名字,我拋棄了名字,正如我拋棄了生活中的一切。忘了它吧。」
也許正因大師與作者本人高度重合,這個主角反被寫得面目蒼白。大師的寫作如有神授,他的恐懼、脆弱滑向虛空。當他被瑪格麗特拯救,仍堅持自己的寫作無用,宣稱要放棄。他始終被環境裹挾,被外力推送。他是一個怯懦的人。
布爾加科夫寫道:「怯懦是人類缺陷中最最可怕的缺陷。」彼拉多是怯懦的,不想處死耶舒阿(耶穌),卻忌憚大祭司和猶太民眾;大師是怯懦的,焚燒手稿,試圖放棄寫作。布爾加科夫也是怯懦的,他描寫大師的怯懦,從而省視自己的怯懦。然而,大師形象的蒼白,何嘗不是因為布爾加科夫有所保留?當他剖析自己的內心時,手術刀在最沉痛的那個部分止住了。在我看來,這也是怯懦的一種。十年沉寂和苦難,布爾加科夫與外界搏鬥,更與內心搏鬥。他拷問自己的脆弱猶豫,拷問寫作的意義。這些灼痛靈魂的問題,並未真正得到解決。
▲ 大師和瑪格麗特
與大師的怯懦相比,瑪格麗特勇敢非凡,讓我聯想《浮士德》詩句:「永恆之女性,引導我們上升。」她是布爾加科夫第三任妻子伊萊娜·希洛夫斯卡婭的化身。正如瑪格麗特拯救大師手稿,伊萊娜也拯救了《大師和瑪格麗特》。
為了愛情,瑪格麗特不惜變身魔女,主持撒旦的午夜舞會。她「眼眸中有著女巫的目光、臉上兇殘又冷酷」。然而,舞會結束後,她居然願意犧牲與大師的重聚,去幫助女鬼弗麗達,使她免於永恆的懲罰。魔鬼沃蘭德對此評價道:「仁慈有時候出其不意、鬼鬼祟祟地從最小的縫隙裡爬進來。」兇殘冷酷又仁慈,唯獨沒有怯懦——相比大師,瑪格麗特是一個更生動迷人的角色。
布爾加科夫最為華麗的文字,也獻給了這位女主角。《飛翔》一章,瑪格麗特化身女巫,騎掃帚飛翔。「隱形!自由!隱形!自由!」整部小說倏然超拔,峰迴路轉,由莫斯科的現實狂歡,轉入地獄盛宴的夢幻狂歡。瑪格麗特連接起了生與死兩個世界。
▲ 魔鬼四人組降臨莫斯科
「撒旦的盛大晚會」,是小說真正的高潮和華彩。閱讀過程中,我不斷聯想保羅·德爾沃的繪畫:濃重陰鬱的色彩中,骷髏和美麗的裸女並置。不同的是,保羅·德爾沃幽深寧靜,撒旦晚會則血腥猙獰——一具具腐爛的屍體,復活成俊男倩女,經過一夜狂歡,重新歸為塵土。我們常說,浮生若夢,是虛空,是捕風,布爾加科夫卻把死亡描寫得猶如一場夢。撒旦舞會一次次舉行,死者們被一次次召回。他們死去了,卻仍因生前所犯的罪而不得安寧(比如弗麗達,用手帕捂死親生兒子,死後每天清晨醒來,都在床頭柜上看到那條手帕)。
在布爾加科夫眼裡,永恆的家園就是安寧。安寧的本質是自由。小說結尾處,利未·馬太說,耶穌已讀大師的小說,請魔鬼「帶走大師並賜給他安寧。」沃蘭德問:「你為什麼不自己把他帶到光明之處?」利未說:「他不應該得到光明,他應該得到安寧。」
大師死了,跟隨魔鬼離開世界,他終於擁有「冷漠的寧靜」,再也不需要寫作。「大師的記憶、大師的焦慮,那如針刺的痛苦回憶慢慢開始消失。有人賜予大師自由,正如大師賜予自己創作的主人公自由一樣。」大師為彼拉多的故事添上結局——他「赦免了佔星術師的兒子、猶太的第五任總督、金矛騎士本丟·彼拉多。」
▲ 話劇作品中的瑪格麗特和大師
布爾加科夫為自己創作的主人公,安排了這樣的「大赦和永遠的避難所」,可以窺見寫作之於布爾加科夫,是自我拯救之道,卻難以成為「永遠的避難所」。他所企盼的安寧,是在肉體死亡之後,在放下紙筆之時。這種絕對而永恆的內心秩序,是自由,是天堂,是耶和華的賜予。「耶和華必為你們爭戰,你們只管靜默,不要作聲。(出14:14)」而彼時彼刻,身處死寂般的孤獨之中的布爾加科夫,也許並未藉著寫作《大師和瑪格麗特》,撫平靈魂深處的不安寧。
寫於2013年5月25日星期六
※ 本文原標題為「只管靜默,不要做聲——讀《大師和瑪格麗特》」
※ 現標題系作者在個人公眾號發布本文第三章所採用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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