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維多利亞式出櫃
三島由紀夫說,我不敢自殺,於是以寫小說的方式自殺。如此,普魯斯特則是,我不敢出櫃,於是以寫小說的方式出櫃了。事實上,普魯斯特情人不斷,他渴望與男人做愛,但絕不允許被稱為「同性戀」。他用哲學揠高這一其貌不揚的屬性,名之曰「薩拉主義者」(源於著名同性戀者薩拉伯爵)。不然就說自己是「性倒錯」,用一種山楂花的藝術口吻。
「我相當深入地思考了薩拉主義,準備在我們下一次討論形而上問題時告訴你我的想法。自然我對它的看法是極為負面的……」他熱衷於俊美直男們來到他的病榻,並一臉鄭重與之討論薩拉主義。
然而現實是,除了普魯斯特不認為自己是同性戀,他身邊所有人都認為他是了。
普氏在哲學和藝術上尋求支撐,其實是自欺欺人。這是典型的維多利亞時代上層同性戀者的情感狀態,時代沒有給予他們應得的自信,他們便更多地從柏拉圖處諮詢問藥,而非攜手登上萊斯博斯島。「但絕對不會搞雞姦。但他們常常會為愛情所支配,互相手淫。簡言之,他們是情人。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愛要比通常的愛更不潔。」在給阿列維的信裡,普魯斯特又為同性戀辯解。
而他的母親終於確定了普魯斯特是GAY的事實。普父呢,他試圖把普魯斯特送到妓院,好讓他改掉他的女性化和神經衰弱。當然普魯斯特進了妓院,但是是男性妓院了。
1892年2月6日,為了宣明自己並非同性戀者,普魯斯特同另一位頻頻暗示他是同性戀的作家洛蘭在巴黎決鬥。而洛蘭,同普魯斯特一樣,也是不折不扣的GAY。深櫃多恐同,此言不虛矣。好在並無任何悲劇發生,在這樣一場鬧劇裡。正是急於證明自己並非同性戀,他們才成為如此著名的同性戀人物的。這是那個時代獨特的出櫃,他們向所有人展示清白的旗幟,而大家也都意會,知道那是許多男人斑斑內褲的飄搖。
中: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左:弗萊爾侯爵(Robert de Flers )右:著名作家呂西安(Lucien Daudet) 1893。三人皆為同性戀者。
二、同性書寫
早在孔多塞中學時,普魯斯特和友人們就出版了兩種文學雜誌,《綠色》和《丁香》,埃德蒙·懷特說綠色和丁香色似乎是完美的世紀末色彩。普氏年屆十七,在《丁香》裡他寫了一篇丁香色的小說。兩名古希臘人一邊親吻愛撫,一邊討論亞里斯多德的哲學和歐裡庇德斯的詩歌。這是普氏心中被純潔化的同性戀理想。
二十歲,普魯斯特同其餘四人創辦《會飲》(雜誌得名於柏拉圖著作《會飲篇》,內有眾多探討同性愛的內容)。雜誌停後,普魯斯特還發過一篇散文《夜幕降臨之前》,這是一名女同性戀者的懺悔錄。在普魯斯特,女同性戀者經常承擔畫眉的功能,為他撫育男同性戀者杜鵑式的子胤。
《追憶似水年華》裡,普魯斯特除了把他的男性情人們變性為女外,其餘對同性戀的處理,多以負面角色嗣承之。甚至他有相當篇幅描寫女同性戀,這是異性戀的曲筆,一方面增加了作品的涉同內容,另則,完美地表達了他的嫉妒。這顯示出他對道德正確性的左傾,風骨此詞是不適合普的,他要的是藝術的風韻。但是普氏並非一任道德團捏,他有自己的春宮圖,不過是在屏風後。
紀德(文學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同性戀)指責普魯斯特並不公正的角色分配,普魯斯特對此解釋為,他把所有溫柔、迷人的同性戀記憶都移植至女性角色,只好把剩餘的怪異附著於同性戀角色。
他的另一種辯解是:在異教徒年代同性戀可能被當作自然的事情,而在基督教時代同性戀者飽受迫害,倖存下來的都是無法治癒的病人。
所以不當苛求普魯斯特,他即便提供了歪曲,也是提供了真實。或許應該說,感謝他的歪曲,讓真實更加真實。
三,性與愛
普魯斯特總是愛上直男。這導致他超出友情劑量的要求從未得到過滿足,於是在最後,他甚至以為愛情不過是體液。
他很多情,但除了雷納多·哈恩(作曲家)和呂西安·都德(作家,阿爾豐斯·都德之子)外,他似乎很少保持耐久的愛情。或許他也想保持,但人鬼殊途,同性戀者受不了他的苛刻和佔有欲,而直男們則在得到足夠的好處後溜之大吉。愛情的失敗造就了他藝術的成功,痛苦於其則是最可貴的精液了。
「普魯斯特的性趣味隨時而變,從同為藝術家的男同性戀者到工人階層的異性戀者——如阿格斯蒂內利,後來還有利茲酒店的侍者亨利·羅沙。」他經常以工作為由將直男收攏家閨,然後包養之,待後來終於受不了,要趕走,自己又小倩似的難受。這讓他的愛情看起來總像是他一個人的虐戀,他把這種藝術的偏執最終過成了偏執的藝術。
「天才的私生活」,就是天才天才的源來。
在普魯斯特常去的一家專為男同性戀服務的妓院,普魯斯特被稱為「帶老鼠的男人」。據說他喜歡把老鼠放進籠子裡,然後一邊用女帽飾針將它刺死,一邊貪婪而恐懼地看著。普魯斯特害怕老鼠,戰爭期間他甚至給朋友寫信說,他怕老鼠甚於炸彈。
「普魯斯特告訴紀德,為達到高潮他需要集合許多罕見的元素。窺視和手淫似乎是他主要的色情方式……更有人在其回憶錄中說,普魯斯特做愛時會褻瀆母親的照片,在上面吐口水或大聲辱罵……所有這些小小的證據都在暗示,普魯斯特的性慾有賴於對聖物的玷汙,或者這是挑起性慾的一種方式。」
在普魯斯特的快感裡,感官只是工具,真正的性器官則是他的性想像。大麻般的性想像繚繞著升起,他在想像中做愛,刺激在一旁像他常設的美麗屏風。或許他也並不需要插入和被插入,他一切的交合都在腦中進行。這讓我想起垮掉的一代,他們是以把生活過成病的方式來把生活過成藝術的。
而病跟藝術,那是天才的私生活和天才本人了。
文/蘇釋
圖/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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