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蝶夢依依
這一段歷史就是一個字「亂」。「八王之亂」，「永嘉之亂」，隨後「五胡亂華」。
01
西晉永康元年（300年），一部窩裡鬥的大片精彩上演。這是一個動手能力特別強的家族，前後一共鬥了十六年。別的人家都是湊在一起玩牌，這一家人湊在一起玩命。
哎吆！我去！今天給你開瓢，明天給他腦袋搬家，政權面前，誰還認親戚。窩裡鬥以連續劇的方式，在司馬皇家央視一套直播，收視率槓槓滴！
弱弱地問一句：「這都宋麼素質啊」？其實不賴他們，原因很簡單，他們都是有夢想的人，同一個司馬，同一個夢想。他們都在搶一個夢想。想操縱傻皇帝或是直接控股成為最大的股東。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鍋粥，這家人真是亂成了一鍋肉糜白菜粥。
為什麼會這麼亂？這和一個醜女誅殺太子司馬遹有關。
高唱「醜女無敵」的賈南風，敗在敵手；專門製造杯具的老賈杯具了；賈氏一族，以前跟著她狐假虎威、吃香喝辣的那幫馬仔，被司馬倫和司馬冏殺得渣都沒留一點。
說是八王現在只剩下六王，因為賈后掌權後，她用借刀殺人之計，提前把司馬亮、司馬瑋二王做了。
02
好戲不怕晚。我們的女主人公羊獻容是在第一輪內鬥結束後，榮耀登場的。
賈南風雖死，不能讓皇后位子空缺，群臣抓緊去辦理。即使去陪伴這個腦子遲鈍的惠帝司馬衷，也不是誰家的女孩，都能幸運入選。這個大禮包砸到尚書右僕射羊玄之的門上。
女兒獻容，嫻靜溫婉、秀麗端莊、飽讀詩書、精通文史。
雙方的媒人可都是當今政界大咖級人物，為男方張羅的是司馬倫，他是司馬懿的第九子，按輩分，司馬衷要喊聲「小爺爺」。
女方的媒人是孫秀，羊獻容的外祖父孫旂，官拜兗州刺史車騎將軍。和孫秀是同族並關係不錯。
媒人極具權威性，羊獻容是個孝順的女子，心裡不情願，也必須聽從父命。
出嫁這天，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來到府前，皇后桂冠和華麗的皇后華服穿戴整齊，還沒走出自己的繡樓，一件蹊蹺事發生了，她的衣服忽然起火，火勢很兇，上下伺候的僕人侍女們驚恐萬分，慌忙救火、潑水、裹被子，很快身上的火被撲滅。
怎麼燒起來的，沒人知道，人們只看見快燒焦的皇后衣冠，非常狼狽。有人心裡就默念：這可不是吉兆，別出什麼大事啊。羊獻容在別人揣測猜疑中，也算是風風光光的進了皇宮。
亂世之中的王朝風雨飄搖、朝野紛亂，各路藩王獨霸一方，公然不拿皇帝當回事，吆五喝六。她和傻子皇帝痛苦地生活在一起，連皇帝都是別人手中的棋子，或者說玩偶，你說她的日子能好過到哪裡去？
03
300年，她出嫁時被首立皇后，不到半年，司馬倫逼迫惠帝退位，就擅自稱帝，年號建史，她和司馬衷被軟禁起來。
司馬倫造反稱帝，其他的司馬王爺跳腳罵娘，集結隊伍攻打司馬倫，301年，司馬倫戰敗被殺。
304年，司馬穎和司馬顒以討伐羊玄之（其父）和皇甫商為名，實際攻伐司馬乂，司馬乂戰敗被殺，羊獻容被廢皇后位，幽禁在金墉城。
同年七月，司馬越等人起兵討伐司馬穎，恢復羊獻容後位。
幾天後，司馬越戰敗，張方是司馬顒的前先鋒，來到就罷免了羊獻容。
同年十一月，洛陽「留臺」荀藩、劉墩等恢復後位。
305年四月，張方又廢后。
同年十一月，立節將軍周權自稱平西將軍，恢復後位。
沒過幾天，洛陽令何喬殺了周權，接著廢后。
光熙元年（306年）六月，司馬越挾持惠帝返還洛陽，羊獻容被恢復皇后位。
司馬越覺得傀儡皇帝在手裡放著沒用，找了個理由用一塊毒餅毒死了惠帝，接著立惠帝的弟弟司馬熾為懷帝，尊稱羊獻容為惠帝皇后，讓她居住在弘訓宮。
不斷的內鬥和火拼，其他司馬王都歇菜了，只剩下一個王——司馬越。司馬越掌權以來誅殺忠良，遭人憤恨。他也知趣，主動請纓去攻打石勒，這老小子可沒安好心，把十萬精兵（西晉的家底）和辦公部門一起裹挾著走了。
懷帝比他傻哥強，下詔書：任命苟晞為徵東大將軍，要求各方一起討伐司馬越。司馬越倒也知趣，連愁帶氣，急火攻心，沒等人動手自己先病死了。
至此「八王之亂」結束，八個司馬成了八個死馬。別說，人家司馬家就是不一樣，活著鬥，到西方極樂世界，八人還能一起湊兩桌打升級。
元嘉五年（311年）洛陽被攻破，後位被廢，她做了俘虜。
皇后真是個不省心地高危職業。她被五立五廢，上崗下崗，廢了立，立了廢，像坐過山車。一個洛陽令都能掌握她的命運生死。皇宮儼然成了大車店，任何人都進出自由。
面對一群殘暴、血腥，瘋狂、歇斯底裡的戰爭狂，她在低谷與夾縫中生存，怎樣的如履薄冰，膽戰心驚，沒人知道。
她九死一生，學會了忍耐與自保。試想，承受力多強的人，才能消化這些苦難？
04
司馬家族內部相互殘殺，國勢日衰、民生塗炭。匈奴、鮮卑、羌、氐、羯等遊牧民族看到契機，都想攻克中原成霸主，或者沒事走兩步，撈點好處。也怨不得人家，「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呀！」
永嘉五年（311年）當時漢趙大將劉曜（劉聰的義弟）攻打下洛陽，佔領了皇宮，懷帝司馬熾和羊獻容等被俘。
漢趙皇帝劉聰用了一計，先穩住司馬熾，封賞他官職，實際上是無權的。
劉聰有次問他：「你們家族為什麼一直骨肉相殘啊？」他自稱臣諂媚地說：「這其實不是我們家族的事，是順應天意，手足相殺，是我們的期數已盡，這樣做是為了給您掃平障礙啊」。這種厚顏無恥的話他也能說出。不知道躺在棺材裡面，那些叱吒風雲的老司馬們，會不會氣得跳出來，罵聲「龜兒子」。
所以後人稱司馬家族「生於不義，死於恥辱」。
羊獻容被劉曜俘虜帶出宮。他對她充滿好奇心和同情心。劫獲羊獻容後，他一下子愛上這個氣質高雅的女子。
劉曜不是草莽武夫，他是匈奴人中的佼佼者。年幼喪父，由劉淵撫養，從小就氣度非凡，處事不驚。他喜歡看書，擅長寫作和書法，精於草書和隸書，熟讀兵書，他威武雄健，箭術嫻熟，一箭能射穿寸餘厚的鐵板，號稱「射神」，在戰場上也是屢立奇功。
他自比蕭何、曹參，人們都不認同，只有劉聰深知其具備「文韜武略、雄才偉志」。
太興元年（318年）劉曜稱帝，建立前趙，改年號光初。立羊獻容為皇后。「無情最是帝王家」，可劉曜是不可救藥地深愛著羊獻容。
《晉書·卷三十一·后妃傳》中記載，「羊氏內有特寵，外參朝政」。羊獻容為什麼能得寵？她是劉曜政治上的得力助手。經常給劉曜出謀劃策。
05
據史書記載：有次劉曜問她：「我和司馬家那小子相比如何？」
羊獻容平靜地說：「這不能相提並論，陛下您是開創基業的聖主，他則是個亡國暗主，他連自己跟一妻一兒三個人都不能保護，貴為帝王卻讓妻兒在凡夫俗子手中受辱。當時臣妾真想一死了之，哪裡還想得到會有今天？臣妾出身高門世家，總覺得世間男子都一個模樣；但自從侍奉您以來，才知道天下真有大英雄。」於是劉曜更加喜愛她。
就因為這句實話，為後人留下口實，歷史學家把羊獻容死死地釘牢在恥辱柱上，說她「委身強虜，獻媚貢諛」。
我們今天用公正公平的道德標準來評判這些話，也許有刻意奉迎的成分，但也確實是出自真心，說的真話。
作為吃瓜群眾，不想再給這個不幸的女子，吐點唾沫，或揣上一腳，平常女人平常心，一個高富帥，一個傻黑醜，你會傾心哪個？
他們的愛真誠卻很辛苦，因為想立羊為皇后，他得罪了匈奴上層貴族，劉曜的髮妻卜氏是匈奴貴族，有一定的政治地位，家族勢力強大，且與劉曜育有一子。冊封漢人為後，甚至是擔著冒天下大不韙的罪名，劉曜也義無反顧。這段愛「天不老，情難絕」。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裡挑一。
他們相遇時，羊獻容已經32歲。在那個年代，這是人老珠黃的年齡，因為靠一張麵皮和短暫的激情，這樣的情會稍縱即逝。深刻長久的愛都是思想的交融和精神的契合。他們的愛恰恰是後者。
劉曜對羊獻容的愛中最大的成分是尊重與欣賞。
06
光初五年（322年），羊獻容因難產去世，劉曜將她葬於顯平陵，諡號獻文皇后。
為修築顯平陵，他動用上萬民工，幾乎是掏空了整個前趙國的國庫，史載「下錮三泉，上崇百尺，積石為山，增土為阜」，這樣的規模堪比印度的泰姬陵。
羊獻容死後，劉曜悲痛萬分，開始變得頹廢，整日酗酒買醉。
真愛無罪！但是歷史學家像踩雷一樣躲開她，對她的經歷、苦難和愛情避而不談。
雖然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曾經每天生存在刀光劍影中，每時每刻都籠罩在醜惡的八王之亂的陰影淫威下，保命苟活，家不是家，國不是國。
她的人生，是一曲宿命論的歡歌，她活成了兩國皇后，成為最大的贏家，並收穫了一代帝王的敬重和愛情。
她是多舛的又是幸運的，歷盡屈辱又盡享榮華，這個神秘的女人在歷史長河中，留下獨特的個人標籤。
曾看過網上霧滿攔江的評價：別人拼命折騰，帝國都滅亡了，可羊獻容依然是皇后。
她的故事，不只是在歷史寓意上，而是在人生價值觀，女性的獨立意識上，哲學寓意上，那是一盞明燈。在那個年月，一個有如此遭遇的女人，雖然曾貴為皇后，又遭受如此不公，最終卻贏得一個男人的愛。
如果是她魅力少一點，智慧少一點，能力少一點，或者說個人感染力少了一點，都不足以達到這種效果，這其實是一個完美的女人。
策劃：魚羊史記 監製：魚公子
撰文：蝶夢依依 製作：吃硬碟吧、發達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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