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大家總喜歡說「我有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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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以「我有一個朋友」開頭的文字越來越多,他們口中的「朋友」或是神通廣大無所不能,或是遇到了難以啟齒的問題尋求開解,或是購買了某種產品現在已經走上人生巔峰……這一模式已經如此爛大街,以至於有人要是以「我有一個朋友」開頭,下面的評論想必都是「樓主你別藏了,我知道這個朋友就是你」。
人們為什麼如此鍾愛這個句式?出於不同的心理動機,蘊含的心理機制也不同。
我們希望用「我的一個朋友」的句式來講一個自己的故事或者觀點。
這種情況又分為兩類:
希望得到他人的同情或讚賞 / 表達自己的看法
希望聽到他人的真實想法。
這兩類都涉及到了印象整飾(impression management)。印象整飾是指一個人通過一定的方式影響別人形成對自己的印象的過程,由心理學家歐文 · 戈夫曼提出。
戈夫曼認為,社會交往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我們有意或無意地嘗試操縱和控制我們留給他人的印象,對於每一段社會交往而言,個體既是對自我的真實表達,同時又是為了對「觀眾」施加特定的影響。
印象整飾總是有意無意地貫穿在我們的生活中。母親在家裡溫柔對待淘氣的孩子,是要樹立一個好媽媽的形象;而出了家門面對犯錯的下屬鐵面無情,是要樹立一個嚴厲領導的形象。
當我們談論涉及自身的話題時,在群體中,我們往往會陷入一個矛盾當中,當我們需要得到讚賞的同時又擔心陷入被嫉妒或者被認為是炫耀的壓力中,而當我們需要得到同情的同時又擔心會被群體嘲笑或者損害自己的自尊,也就是說我們需要滿足自身需要的同時滿足印象整飾的需求。
這個時候「我有一個朋友」的句式恰恰能解決這樣的矛盾。這還體現在另一種情況下:當一個人預見到自己的想法會招致負面印象,他就找「一個朋友」充當他的替身,替他說話,替他挨罵,從而把自己的形象與想法隔離開來。
關於這一點,《讓子彈飛》中的黃老爺表示:
另一方面,由於他人也有印象整飾的需要,因此直接談論你的問題難免會心有顧忌,當我們希望了解他人真實的想法的時候,「我有一個朋友」又能夠解決我們的問題,得到真實的觀點。
這個廣為流傳的故事就是一例:
在那一場一場殘酷的戰鬥結束以後,所有倖存的英雄們終於可以回家和親人團聚了。一個年輕的士兵在火車站打了電話給父母。
「親愛的媽媽,我是 Peter,你的兒子,我要回來了。」
「哦,我的孩子,你還活著,真是太好,我和你爸爸總算把你等到了。」
「可是,媽媽,我有一個戰友,他現在無家可歸,我們能不能收留他?」
「哦,當然可以,我的孩子,我們很歡迎我們的英雄。」
「不過,媽媽,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的那位戰友因為在戰爭中被炮彈擊中,所以失去了雙臂。」
電話那頭沉默了,時間在一點一滴地流逝著。 「我的孩子,我們很同情那個孩子,可是你要知道,我們家並不是那麼的富裕,而且,還有許多的人需要照顧,所以,很抱歉,恐怕我們不能收留他了。」
「沒關係。」
「對不起兒子,那你快點回來吧,我和你爸爸等著你呢,再見。」
「再見。媽媽。」
但是過了很久很久,他們的兒子始終沒有出現。 第二天,有一個軍官來到他們家中,告訴他們,他們的兒子死了。
他們覺得有如青天霹靂,軍官帶著他們去認領兒子的遺體,當他們看到兒子的時候,驚呆了,他們的兒子,沒有雙臂。年輕的士兵從戰場上逃過了死神的追趕,幸運的活了下來,而他的父母,卻把他推入了死亡的懷抱。
失去雙臂的 Peter 明白了,在父母的心中失去雙臂的自己會是一個累贅,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因此選擇了自殺。
我們則是把別人的經歷甚至是虛構的經歷,張冠李戴到「我那個朋友」頭上。
這樣做的好處是什麼呢?——這就涉及到說服的藝術。
首先,這樣說容易迅速將人帶入情境。郭德綱老師在相聲中也經常以「我有一個朋友(于謙)」開頭,在這個問題上他很有發言權:
相聲是一門語言的藝術,站在臺上全憑一張嘴,我們得把您快速地帶入情境。
有的人問我為什麼老說于謙,一件事,我要是說它發生在雲南某個縣,就不容易帶入情境中來;我一說于謙的父親王老爺子的事,就讓您快速地進入了這個情境。
這種手法也常見於各大情感公眾號。每當她們想寫一段新的毒雞湯,總會有一個不識時務的朋友「正好」碰上了一些破事,為了把讀者引入情境,她這一夥朋友們真是夠拼的。
用「我有一個朋友」開頭講故事也可以提升說服力,這本質上是你在為它背書:由於有你的保證,別人會更加相信這個故事。
那我們為什麼不直接把這個故事安在自己頭上呢?這樣不是更有說服力嗎?的確如此,但代價也會更大。如果現身說法時謊言被戳穿,印象整飾就難以進行,個人信用當場破產;而用「一個朋友」作為隔離,對自身形象的損失就比較小。
當然了,除了上面所說的情況,還有一種可能:
他們真的有那樣一個朋友。
我有一個朋友,他就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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