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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亞洲插畫藝術節
編輯:張忌安
誰不希望被看見?
誠品書店在大陸地區的首家旗艦店,2015 年選在蘇州的時候,應該沒人預想過有一天這裡會同時出現 4000 多個玩偶。
450 平米的展館、100 幅原畫作品、1000 多個二手玩具、3000 個玩偶縫製的巨型玩具毯…書本、顏料、畫具、毛巾,自然又凌亂地擺放,各有歸處。「曲家瑞,你哪位?」首場個展,從籌備到開展,整整一年時間。
【曲家瑞,你哪位?】於誠品生活蘇州_展場空間
曲家瑞形容 2019 年是「墜底重生」的一年,她找回 20 多歲的能量不斷創作,再用 50 多歲的積澱向內探索。一個 2.0 版的曲家瑞,就這樣把徹頭徹尾的自己從臺灣整個搬來了蘇州。不僅是工作室,上「康熙來了」穿過的衣服、和不同前男友的合照、和粉絲的通信...都沒有任何遮攔地公開了。
【曲家瑞,你哪位?】於誠品生活蘇州_展場空間
這是一個有著近萬雙眼睛的展覽。二手玩偶的、觀眾的、畫作上人像的…藝術一點來看,這些都是生命體,他們在交流、在對話,畫家和自畫像、畫作和觀眾、觀眾和展覽,這些看見和被看見的都是些什麼呢?
【點擊播放 | 開眼視頻專訪曲家瑞】
我因為綜藝
被很多人看見!
8 月底,我們受邀參加了「2019 亞洲插畫藝術節」。第一天是媒體場,現場大部分人都是衝著曲家瑞。包括策展人 Andy 也是曲家瑞曾經的學生。
「看「康熙來了」的時候真沒想到有天要採訪曲家瑞,她可是電視上的人誒」,只要想到綜藝節目裡那個快言快語的女人,我們就不自覺地緊張。
展館裡聚攏的媒體越來越多,曲家瑞出現了。一件修身的黑色西裝上衣,手工絲網印的兔子 T 恤,牛仔褲搭板鞋。「她的腿真的好長好直啊」、「她怎麼這麼年輕啊」、「她說話真的好快啊」,是真實世界裡見到這個人的第一印象。
亞洲插畫藝術節開幕式
展覽開幕式,她像個主人一樣歡迎來賓、鼓勵創作者,連大合照都要發號施令,沒有哪一刻她是不被看見的。結束後,她被各路媒體拉著拍照,半個小時後都還在被團團圍著。和粉絲自拍,她會主動摟著對方的肩、貼著臉,一點都不刻意,反倒有種「啊!你怎麼在這裡啊」的親密。
下午五點半左右,我們坐在美術館裡的咖啡廳聊天,桌面上擺著油畫筆和白紙。曲家瑞坐下之前,翻動了下桌面上的一些草草的畫,拿起一張就「哇」一聲稱讚。
亞洲插畫藝術節 開眼視頻專訪
被大眾熟知「曲家瑞」這個名字,很顯然是因為「康熙來了」。2011 年 5 月 2 日,當時也就是一個簡單的通告,她去錄製了「她們都是名校出身的女明星」一集。坐在最邊角的地方,鏡頭有時都帶不到,但嗓門大、語速快、自帶笑點的她,在幾個的女明星裡出盡風頭。
「我真的很為難節目組的。其實每次都有臺本,但我都臨場發揮。加上我說話很快嘛,沒有逗號,剪輯很難把話剪開,要是整段都剪掉,前後又會接不上。所以經常就整段保留了。」
康熙來了
之後,她的通告不斷,單單「康熙來了」這個節目就參加了 57 次。朗讀寫給父親的信的部分,當時收視率高達 2.04。現在的她,Facebook 粉絲超過 75 萬,Instagram 粉絲 12. 8 萬,微博粉絲也有 550 萬。她正在被越來越多的人看見。
很難用一個身份來介紹她。實踐大學媒體傳達設計學系助理教授,大學教師、媒體人、藝術家、作家、二手玩具收藏家、策展人、手繪漫畫家...這些標籤,都是她。去年,她擔任金鐘獎視覺形象與動畫總監,帶著 22 位實踐大學的女性動畫導演,製作了典禮的整套視覺。
2018 金鐘獎視覺 圖片來源 weibo @曲家瑞
很少人知道,曲家瑞籤約的經紀公司是華研國際音樂,旗下的藝人有林宥嘉、鬱可唯、炎亞綸。更少人知道的是,曲家瑞還曾跨界做過饒舌歌手,歌名叫做「挑戰曲」。她也出演過幾部影視劇,主持過幾檔綜藝。
「你們要知道,單純靠畫畫真的很難活下去的。所以我一邊做著老師一邊出席很多活動。我真的只算個特例,大多數的創作者其實很辛苦的。」
所以臺灣媒體很多時候稱曲家瑞為「藝人」,也可以理解。也就是這個藝人,她在人生過半的這幾年裡看見的,卻是一個正在慢慢模糊的自己。
我的畫
終於被人看見了!
插畫節的第二天有曲家瑞的講座,寶龍美術館的四樓會議廳被前來的粉絲擠得滿滿的。曲家瑞穿著另一件兔子 T 恤,搭配銀色亮片的褲子,在臺上沒有一刻安穩,全程坐在滑輪椅子上,從講臺這頭滑到那頭。一分鐘裡可以埋好幾個笑點,就像現場在看「康熙來了」。
就像她自己說的,「我的故事真要認真講的話,三天三夜都講不完。」她講的最投入的部分,不是現在多有名氣,也不是可觀的收入,而是不同階段的失敗,那些只有她自己最能看見的部分。
亞洲插畫藝術節 曲家瑞講座
講起畫畫的源頭,曲家瑞說了一個故事:
「大概在我三歲的時候,有天和姐姐妹妹弟弟一起畫畫。之前不是一直活在他們的陰影下嘛,他們又漂亮又乖。但是畫畫的時候,我內心冒出了一個想法『我怎麼和三個笨蛋坐在一起啊』,因為他們連一個圓都畫不好。」
某天,作家三毛到她們家做客。小學三年級的曲家瑞拿著畫筆坐在走道裡,試圖吸引三毛的注意力。「你女兒真是個天才啊」,聽到客人這樣和父親表揚自己,曲家瑞還是沉默,裝作大人模樣,其實心裡已經有了愛好而帶來的成就感。
曲家瑞&兄弟姐妹圖片來源《高文音時間》
雖然她一直強調,「我是家裡面成績最差的那一個」,但她在美國的高中畢業後,就考入了曼哈頓音樂學院主修鋼琴。實在覺得和鋼琴沒緣分了,又考上了 Cooper Union ,拿著全額獎學金讀書。大三的時候,她又拿到了耶魯大學藝術學院的獎學金。1990 年,她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藝術研究所碩士畢業。
不理解的人都會以為這種謙虛就是一種炫耀。但曲家瑞之前在某節目中說,「97 分,你覺得很棒了。不!你錯了!如果你今天可以考到 150 分或 200 分,你為什麼要礙於現在的制度,覺得 100 分是最高分。很多人都覺得『差不多』可以了,可是差不多就是差很多。」嚴苛本身就是一種熱愛吧。
而也就是這個再跨一步就成功的人,卻在畢業後沒了方向。其實在寫這一篇文章的時候,我一直在聽《Surfing USA》。想像著一個很嬉皮的曲家瑞,在畫室裡穿著沾滿顏料的衣服,貼在畫板上畫畫,又退幾步看幾分鐘。實在沒了靈感的時候,抽支煙,把頭髮都撓散。白天睡覺晚上畫畫,和不同的異國男生談戀愛...
曲家瑞&某前男友圖片來源網絡
但現實並沒有臺本。她喜歡過多少人就錯過了多少,她被業內表揚卻找不到謀生主定位。她在服飾店打工,會偷偷把好看、款式又比較少的衣服藏起來,下班後自己買走。一邊逍遙一邊猶豫。
矛盾,就是那個階段的關鍵詞。離出發點有段距離了,可離終點還很遠,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過去,卡在一個不尷不尬的位置;想要認識一個有錢的男人進入藝術圈,又放不下自己的驕傲;想回臺灣安穩,也不想離開紐約的自由。
當時,一封信從紐約寄到臺北要兩個多禮拜。等父母收到信,信紙上都是暈開的「淚滴」。「家瑞太可憐了,再匯點錢過去吧」。父母並不知道,那些眼淚其實是曲家瑞吃麵的時候隨手撒上去的。
曲家瑞&父母圖片來源《高文音時間》
此後,她用不同手段來哄住父母。「再給我兩年時間」,「再讓我考慮六個月」。這樣見招拆招、賴著不走的局面持續到第七年的某天,她下午剛起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突然門鈴響了,不是提前送到的披薩,而是來押她回去的父母。就連在機場上廁所,媽媽也一直跟著。一到臺北,就收走了她的護照。
那一年,曲家瑞 32 歲。
回臺灣後找不到工作的她,做了爸爸的秘書。爸爸當時是漁業公會理事長,有很多國外的信件需要翻譯。曲家瑞就負責翻譯一些國外的信件,每月工資大概 20000 的臺幣。錢賺得不算難,也有很多時間畫畫。
曲家瑞在畫室圖片來源 weibo @曲家瑞
她有幫餐廳畫過壁畫,餐廳陸陸續續都倒閉了。也拿著畫去拜訪過各種知名的出版社,一般都被「你這種畫風太多了」的理由給婉拒了。直到,她給朱淑玲的書畫了插畫,她那個一團漆黑的未來,好像看得見一些光了。
很快她就接了臺灣某知名星座大師的書的插畫工作,當時賺了大概 30 萬臺幣。從最開始的一張畫 500 塊到後來 3000 塊,慢慢過萬。曲家瑞在業內變得小有名氣,開始給 Vogue、美麗佳人、ELLE 畫畫。
但她還是不滿足,覺得還是得有份像樣的工作。這時候,有位中間人推薦她去實踐大學當老師。
曲家瑞 圖片來源 @商業周刊
「當時的中間人說,這個學校的老師都是一身全黑的。所以,我去面試之前,讓我媽把我在奶奶出殯當天穿的全套黑色衣服找了出來。結果,面試官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地打量我,說了一句』就是你了』。」
曲家瑞反覆強調,那個面試官謝主任改變了她的人生,縱容了她當一個「神經病」。也就在那之後,她開始當實踐大學的老師,開始參加節目,開始成為我們現在看見的曲家瑞。
我看見了
我自己!
這個被很多人看見的曲老師,其實小時候是個不被看見的人。她從第一次出現在大眾面前開始,就一直在強調「我很自信,但也很自卑」。
從小生活在一個殷實的家庭,有一個姐姐、妹妹、弟弟,他們都是大眼睛,學業好,而她乾瘦身材、黑皮膚、單眼皮,成績也不是那麼優秀。在大家追求長發飄飄的時候,她剪了個瓜蓋頭。四姊妹一起出門,很難有人把曲家瑞和其他人聯想成一家人。
曲家瑞&兄弟姐妹圖片來源《高文音時間》
所以,從小她就用古怪的方式來希望「被看見」。她媽媽在她的書《於是,我們交換了青春》裡寫了一段序言,「家瑞從小是兄弟姊妹中最調皮搗蛋、愛現、功課最差的,很會察言觀色,兩個小眼睛躲在門後偷看全家人的一舉一動,有客人來,絕對第一個跑出來打招呼。」
也許是小時候的被批評和被忽略,我們在活動現場常常可以聽到她用非常誇張、毫不遮掩的語氣表揚一個人。「XXX 非常棒」,「XXX 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甚至每一個找到的二手玩偶,她都試圖去溝通和理解。
小時候,她看見的是父母的嚴苛和壓力,被看見的是古怪和不乖。等到脫離家庭之後,她看見了並存著的自由和迷茫,被看見的是同時出現的才華和無能為力。再等到有一番成就後,她被看見的是成功,而她看見的是一個正在模糊的自己。
曲家瑞&學生圖片來源網絡
「我當時真是誤打誤撞進了娛樂圈,可以娛樂很多人,也可以抒發很多我自己心裏面壓抑很久的東西。當時一度覺得我可以在這個領域做很好。但在臺上嘻嘻哈哈久了之後,會在錄影的時候突然想,為什麼我會坐在這裡講這些東西?」
2019 年,被曲家瑞形容成「墜底重生」的一年。就像是讓人迷失自我的一個洞,你跌落到了洞底,有的人選擇待在洞底就好了,反正也沒精力了。而曲家瑞選擇反彈回去,重新找回最熱愛的事情。她的創作力大爆發。
亞洲插畫藝術節 曲家瑞作品
「之前畫畫總是在想,我曲家瑞畫畫一定要是大師級作品。所以每次畫畫都想得半死,這一筆應該怎樣才能驚人。可是有天發現,我畫畫不應該是最在行的嘛,潑一盆墨都是一幅畫,為什麼會想這麼多。」
原來一個晚上也可以畫一張,一天也可以。什麼都可以畫,沒有了任何局限。在沒了強求的風格之後,你還是可以通過一幅畫的蛛絲馬跡找到曲家瑞的線索。不需要畫名人,街邊賣口香糖的阿貴,身邊的朋友,收藏來的二手玩偶,都可以是創作靈感。
曲家瑞&阿貴 圖片來源 FB @曲家瑞
她在兩天的活動裡都提到了在紐約讀書時,老師說的一個觀點。「你現在畫畫,有時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下筆,但隔了五年、十年後你會理解。我們現在做很多事情,本身就是為了以後。」
曾經那個最想要離開家的人,卻成了唯一那個留下來的人。已經 50 多歲的她,堅持 5 公裡跑步,會在爸爸去世後帶著媽媽重走「回憶之旅」,會開直播邀請各種明星來她的畫室畫畫,用各種方式在重新看見一些東西。
曲家瑞&自畫像圖片來源 weibo @曲家瑞
就像 20 多年前,坐在鏡子面前看著自己畫自畫像。看見現在和過去的自己,過去和現在的自己也在被看見。每一刻都在多一份定義,但到最後,除了這個名字,沒有其他定義。
你哪位?
曲家瑞!
我是開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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