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昌碩「湖海遊」期間,金俯將是其同遊上海的伴友,也正是這滬上的遊學,兩位異鄉同好竟成了至交。
金俯將,名傑,江蘇吳江震澤鎮人。為人豪爽而有仗俠之氣。好金石書畫,特嗜古磚,往往為之傾囊。他與吳昌碩可謂志趣相投。1879年,吳昌碩湖州坐館之後,遊學蘇州即住在金俯將寓中。這段時間吳昌碩雲遊各地,尋師訪友。1882年,吳昌碩三十九歲,因其故裡安吉又有戰亂,便攜家眷移居蘇州,以鬻藝為生。但難以贍養一家,後由友人薦作縣丞小吏,勉以維生。這樣,吳昌碩與金俯將可以頻繁往來,兩人感情愈加親密。
一日,吳昌碩書以「道在百壁」四字橫幅贈予金俯將,金十分高興,便以家藏一古缶送給吳昌碩予以回報。缶,為一種陶罐,這是一個從古礦中掘出的「古董」,可能是周秦遺物,上無文,樸陋可喜,吳昌碩得之愛不釋手。吳昌碩原本對古缶即有極大興趣,他在三十二歲時即以「缶」為名號,得金傑贈此珍品,愈加興奮,便復以「缶」為其室名,並記之:「金俯將贈予古缶,元得之古壙。了無文字,樸陋可喜,因以名吾廬。光緒八年壬午四月記。」又作《缶廬詩》一首,茲錄如下:
以缶為廬廬即缶,廬中歲月缶為壽。
俯將持贈情獨厚,時維壬午四月九。
雷文斑駁類蝌蚪,眇無文字鐫俗手。
既虛其中守厥口,十石五石頗能受。
興酣一擊洪鐘吼,廿年塵夢驚回首。
出門四顧牛馬走,拔劍或似王郎偶。
昨日龍虎今虎阜,豈不懷舊畏朋友。
吾廬風雨漂搖久,暫頓家具從吾苟。
折釵還釀三升酒,同我婦子奉我母。
東家印出覆鬥鈕,西家器重提梁卣。
考文作記定誰某,此缶不落周秦後。
吾廬位置儕箕帚,雖不求美亦不醜。
君不見江幹茅屋杜陵叟!
在這首詩裡,吳昌碩讚頌了古缶的渾樸天真之美:「雷文斑駁類蝌蚪,吵無文字鐫俗手。」並以缶來比之廬:「吾廬風雨漂搖久,暫頓家具從吾苟。」這小小的瓦嶽進而成了一個可以賴以生存的廣大空間。他透過瓦缶仿佛看見自己風塵奔走的生涯,「興酣一擊洪鐘吼,廿年塵夢驚回首。」他所尋求的不是「苟且偷安」的廬,而是渴望一個適合自己的安寧環境。
後來吳昌碩一直珍藏著這隻「古缶」,其一是吳昌碩重於「缶」的品格,其二可能也包含著他對老友金俯將的一種懷念。金俯將贈缶不久便病逝,吳昌碩悲痛不已:「土缶持贈未及報,嗚呼死別聲離吞。」這聲淚摻和的詩句,讀之讓人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