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14 08:54圖文來源:南京日報
南京作家李黎新作《水滸群星閃耀時》出版
梁山好漢,不打仗時幹什麼
本報記者 王峰
南報網訊 南京作家李黎進行了「水滸故事新編」系列創作,新書《水滸群星閃耀時》著重寫梁山英雄上山後、招安前日常生活,包括他們的喜怒哀樂、鄉愁懷舊、未來憧憬、命運追問,等等。真正的解構是為了建構,作為一名80後作家,李黎是如何從傳統文化中汲取創作營養,又會如何刻畫梁山個人及群體?記者對他進行了專訪。
找尋梁山好漢被忽略的真性情
記者:你說過,真正的想像體現在方寸之間。新作應該還是基於水滸人物基本性格的創作,請介紹一下你所認識的水滸英雄,他們都是怎樣的性格?
李黎:這組小說的本質還是純文學意義上的短篇小說,只是借用了水滸人物,並一直持續下來。這些人的困境,和今天的人們有著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人生出路。當人生艱難時,人會想「出路」,當找出路未遂時,會質疑出路本身,這是古今相通的地方。
至於我認識的英雄,比如林衝,是八十萬禁軍教頭,但他不是總教頭,他是典型的「命運決定性格」的人物,前半段的命運是小富即安,性格是膽小懦弱;隨後是得過且過,性格是畏首畏尾,一直到上梁山也都是這樣,再往後的命運,是被主流社會所拋棄。他的性格是沒有性格,一部戰爭機器。
風雪山神廟和火拼王倫,是林衝身上的意外事件,再一再二不會再三再四,而且都是由外力促成,一團火突然燒起來,然後又快速熄滅。
關於王倫的左右手宋遷杜萬,在《金印漢子之歌》中是有所發揮的,把他們的落魄不得志誇大了一些,作為絕對的元老,他們起碼在梁山的基建方面有很大貢獻,但此後一直被曬在一邊,養花種草。這樣一看會相對明了些。
記者:你最偏愛哪一個人物?
李黎:少年時最喜歡的是武松,武力崇拜的結果。後來最喜歡的是魯智深,全書28篇,其中3篇是以第一人稱寫的,這個敘述者就是魯智深,我想著寫一部全部以他的視角和語氣的書,甚至想過模仿著名的《杜尚訪談錄》,寫一部《魯達訪談錄》,時間安排在他出家之後、圓寂之前,地點選在杭州。
魯智深是「天孤星」,這一個孤字,其實很契合我們的審美,尤其適合少年人的心性,魯智深很憂鬱,很抒情,很孤獨,和齊秦的《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王傑的《英雄淚》氣氛高度吻合,只是他的形象和氣息被以往的影視作品帶偏了。
魯智深有種對人生來孤獨這一本質充滿喜感的揭示,看到他我甚至會想到《婚姻裡的陌生人》這個書名,魯智深如果結婚,也是婚姻裡的陌生人。
寫好漢的非好漢一面
記者:你提到早年聽評書的經歷,這是一筆難得的財富。請介紹一下你與評書之間的淵源,它們對你的影響,以及它們在一個少年閱讀成長中的作用。
李黎:在我的少年時代,聽廣播是主要的娛樂,更是了解世界的重要途徑,可以說類似今天的網際網路。
最早聽廣播,就是聽歌聽評書。評書,或者「廣播書場」,有很大的「缺點」,緩慢,不能快進,又在情節和懸念上做足了文章。印象中最早聽到的一批評書是劉蘭芳的《說嶽》,單田芳的《白眉大俠》《三國演義》《百年風雲》,還有現代一點的《敵後武工隊》等,我沒看過瓊瑤的任何作品,但聽完了《彩霞滿天》。
暑假是聽評書的好時間,評書的緩慢、古舊和那個年代無邊無際的時間高度吻合。從下午一點到晚上九點,同時聽五六部評書。這種只有聲音而沒有畫面的故事對激發人的想像很有好處,而一部部追下來,跟今天的追劇有些類似,讓人特別興奮。
要說影響,一開始是讓我對故事深感興趣,進而理解到,現實世界似乎只是一個立足點,由眼下的現實世界往前後左右出發,我們可以探究更多的世界,雖然不能身臨其境,但也僅僅隔著一層紗布而已。這應該就是虛構,虛構的力量。
記者:這種對傳統文化的承襲,是不是潛移默化影響了你?起念寫這組小說,又是怎樣的機緣?
李黎:傳統文化中有非常強大的關於懲惡揚善、中正和平的敘述,這是評書帶給我的影響;評書不管形式還是內容的不急不慢、進退有據的觀念讓我受益匪淺。
因為看到諸多作家和朋友寫「在古代」小說,我一直默默儲備,2008年的時候突然想到以「梁山后街」為故事發生地,寫一組「梁山好漢在不打仗的時候都幹些什麼」的小說。
寫了一篇之後發現難度太大,可能陷入死胡同,就一直擱置著,後來不得不放棄「后街」這個地方,但寫打仗之餘的好漢故事,寫好漢的非好漢一面、日常的一面,從那時就非常明確了。
名著能衍生出無限的文字
記者:在尊重原著的基礎上,除了對人物性格的塑造,你在創作中還進行了哪些嘗試?
李黎:創作中最大的嘗試,是給諸位英雄編一個在梁山世界完全可以成立的故事。這個故事要足夠精彩,有足夠的邏輯,或者反邏輯,要有始有終。
《金印漢子之歌》裡面,宋遷杜萬見到宋江臉上刻了金字,自己也想來幾個字向大哥靠齊,這完全符合邏輯;《歡迎高太尉上臺剪彩》看著特別可怕,也在邏輯範疇之內……現在的標題,包括《請你證明你是浪子》《林衝努力了三次》《我只是一個說書的》等,整體上充滿了狂歡氛圍,這也挺好。在這本書中,簡練和通俗一些的語言更符合當事人。
記者:經典需要不斷解讀和發現,請說說你對《水滸傳》的解構在當下的意義,它的價值還有哪些有待發掘的?
李黎:我也沒有解構水滸英雄的初衷,更多的是對水滸英雄人物的批判,簡言之,我不認為他們是英雄,更多的是常人,有著極大的生存困境同時也有著致命弱點的常人,說是英雄是一種拔高和嚮往,很多人嚴格意義上說只能算「英雄愛好者」。當然這是諸多解讀一種,有助於更為立體地研讀水滸。
水滸的價值,無論是它對人物性格、民眾心理等事物的描述,還是對它的批判,都是無窮的,能衍生出無限的文字,這也是名著的屬性,即無論觀點正反,都可以始終議論下去,都可以從它身上找到當代性。
記者:你在作者簡介中介紹自己來自「南京郊區」,這會不會成為你在寫作中確立個人風格的一個坐標?
李黎:是的,以前有人提醒過我,簡介上生於南京就南京好了,為什麼加上郊縣。是故意的,「南京」有它的符號,衣冠南渡的第一站,南北交融的前沿,更有無數民國風流軼事,這一切在我出生的距離南京40公裡的丘陵地帶是看不到的。那個地方更靠近安徽馬鞍山,和南京、江南的一切都關係不大,唯一一次是在山裡面看到了一個小小的晉墓;父母現在的小區外,有一處方旗廟南朝失考墓石刻……所以,南京作為城市,是一個強大的歷史文化的存在,郊區則像一個真空,有足夠的虛構空間,有足夠的再造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