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薩爾立即點起一百二十萬大軍,分兩路向雪山國進軍,第一路由他親自率領,曲珠和噶德為先鋒。第二路由王子扎拉率領,阿達娜姆和森達為先鋒。
丹瑪見大王沒有點他做先鋒,心中有些不悅。王子扎拉對他說,因為他今年有厄運,大王怕他上陣有失,所以叫他留守嶺國。丹瑪一聽,內心十分感激大王對他的愛護,卻更加堅決地要求出徵。
格薩爾無奈,只得同意。命丹瑪另點六十萬大軍,作為第三路,跟在扎拉後面出徵。另外又派人去請晁通,說沒有晁通,這場仗就沒法打。晁通雖說心裡不願意,卻不敢違背大王的旨意,況且自己所屬的具日部落也遭到雪山國的進攻,再不出徵,情理難容。
雪山拉達克王旋努噶布一直也沒有得到大軍的消息,欲再派出一路大軍,被大臣東圖勸住了:
向無知之人去問計,
是最終失敗的根子;
不知寒熱而給藥,
是病人致死的根子。
「大王不必再派大軍,不如派人乘木鳥去偵察一番,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旋努噶布王點頭同意。遂派東圖和另一員大將乘木鳥前往達瑪國偵察。
二人到了達瑪國的上空,只見刀矛林立,人馬如雲。又往低處飛了飛,已經能看得清楚地上行人的面貌。嶺軍也看見了這隻奇怪的木鳥。
丹瑪見這隻鳥不善,斷定不是好鳥,立即向鳥射了一箭。曲珠也射了一箭。兩支利箭均射中木鳥身上的要害之處,坐在飛鳥上的兩員拉達克大將被射死,木鳥栽落在地上。格薩爾一見大喜:
「沒讓木鳥逃走,這是個好兆頭。」
說罷,賞給丹瑪和曲珠每人十枚金幣和一匹綢子。然後大軍立即前行,很快就到了達瑪國。
達瑪的將士早已備好了酒宴,大軍一到,酒肉就端了出來。大臣歐依達奔向格薩爾大王稟報與雪山國書信往來的情況,說雪山國的大軍也快到了。格薩爾吩咐大軍安營歇息,準備迎敵。
第二天,雪山國大軍果然到了達瑪。丹瑪想:「大王說我今年有厄運,若不搶先出兵,恐怕真要應了此說。不如我先出陣,殺他一回再說。」丹瑪想著,並未向格薩爾大王稟報,就單人獨馬衝出陣去。手下大將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來到雪山國的營帳前,丹瑪說:
「家畜在棚圈裡住,蒼狼膽敢往裡闖,我牧童豈肯答應?野獸在森林裡住,獵人敢來弄刀槍,我森林王豈肯答應?達瑪百姓在自己家鄉住,拉達克兵敢來侵犯,我嶺國大軍豈能答應?如果你們現在投降,我丹瑪可以替你們向雄獅大王求情,該怎麼辦你們自己決定。」
畢扎王子一聽丹瑪此話,氣得心撕肺裂,看起來,吃慣了綿羊的蒼狼,就是牧人也難抵擋;搶掠慣了的嶺國,對我們強大的雪山國也敢肆意侮辱,這怎麼了得?!想著,畢扎王子就要披掛上陣。大將東赤佔堆攔住了畢扎,對他說:
「對付這麼個老不死的傢伙,何須您親自上陣,還是讓我去取他的頭吧。」
東赤佔堆轉眼間衝到了丹瑪面前,指著丹瑪說:
太陽自行繞四洲,
羅曜為何懷嫉妒心?
富人吃自己的飲食,
乞丐為何懷嫉妒心?
雪山王管轄自己的部落,
嶺人為何來相爭?
「乞丐雖然心想得到寶珠,可寶珠是龍王的庫藏;嶺國雖然想在雪山稱王,可雪山是拉達克王的領地;你老傢伙說話不知死活,還要我們雪山國投降!今日先取你的首級做我回見畢扎的獻禮!」
東赤佔堆說完,寶劍已經刺了過來。丹瑪見此人來勢兇猛,慌忙向後一閃,躲過他的寶劍,隨即將格薩爾所賜神箭射了出去。這一箭正中東赤佔堆的眉心,又從腦後穿出。丹瑪割了他的首級,撥馬回營向格薩爾大王報喜。雄獅大王賜他十五枚金幣,又囑咐他再不可單人出戰,貪功冒險,萬一有個閃失,就不可挽回。丹瑪點頭答應,興高採烈地退回自己的大帳。
再說拉達克王旋努噶布,自從將木鳥派出偵察,已經十五天過去,仍不見回來,旋努噶布有些焦急,忙召集大臣們商議對策。老臣雲賽扎巴更是著急,因為他比別人更知道其中的厲害。木鳥一去不返,說明大王派出的拉達克大軍並沒有戰勝達瑪軍,萬一嶺軍也到了達瑪,那麼,雪山國就要遭難了。沒有交鋒時求和平,現在既然已經出兵,那就得盡傾國之兵,去和敵人爭鬥。老臣對大王說:
「大王呵,搶了財寶的盜匪要警惕,殺了仇敵的勇士要警惕,派出了大軍的國王要警惕。敵人就要到了,雪山國有危機,請大王速聚集兵馬,六十歲以下,十五歲以上的男子都要出徵。嶺兵的來路有三條,請大王派重兵把守。」
旋努噶布見過去一直反對作戰的老臣今天也轉變了態度,並且說得句句在理,就和雲賽扎巴商議派什麼人守關口、派什麼人去救援等等。雲賽扎巴說不必派人援救,只消派兩個人前往達瑪國探聽情況即可。旋努噶布依言行事。
兩個派去偵察敵情的雪山國兵士,裝扮成尼婆羅人模樣,往達瑪國而去。行至離達瑪不遠的地方,已見嶺軍和拉達克軍正打得不可開交,雪山國將士死傷不計其數。眼見敗局已定,兩人慌忙回國向旋努噶布王稟報。雪山王沒想到嶺軍如此兇猛,又召集群臣商議。老臣雲賽扎巴首先站起來說:
欲挖香甜的蕨麻,
要用銳利的鋤頭,
猛拔麻莖不能得;
欲與嶺國大軍交戰,
須用長久時間包圍,
倉猝應戰不能取勝。
「據說格薩爾是真正的天神之子,降伏妖魔本是他下界的使命,與他抗衡不可能。十八大邦國的國王都死在他的手中,投降的小邦國王更是數不清。我們要與嶺國硬拼取不了勝,不如把嶺軍拖延一個時期,堅持的時間越長,雪山國的勝利越有把握。」
旋努噶布越聽越覺得老臣的話不對勁。前次他還主張聚集雪山國的全部軍隊,現在眼見嶺軍就要打到國境來了,怎麼又說不要倉猝應戰的話?拖,拖到什麼時候?想我雪山王,是將蒼天當帽子戴的人,蒼天當帽子還蓋不住我的後脖頸;我是將大地當毯子鋪的人,大地當毯子還有一條腿無處容;我是將江河當腰帶系的人,江河當腰帶還圍不住我的前腰身。今天本是吉祥的日子,這老傢伙卻在自己人頭上潑水滅威風,而把敵人頌揚上九重天,真是可氣又可惡。雪山王越想越生氣,一生氣那臉上就象布滿了陰雲一般。他要狠狠地教訓這個多嘴的老傢伙一頓。所以,話一出口就含著一股殺氣:
「雲賽扎巴,讓你說話是我抬舉你,你卻不自量力胡言亂語。本應割你的舌頭要你的命,又念你年老過去有功績。現在我要把你趕出去,從今後不準進宮裡。拉達克沒患不治之症,嶺國人的生命也不是鐵鑄的,我們一定要向敵人回擊。君王之命如雷箭,射出之後不能往回收。」
見雪山王動了雷霆之怒,群臣眾將木呆呆地坐在那裡,雖然都覺得在這個時候將老臣逐出宮是很不好的兆頭,卻不敢違背王命,因此,當老臣雲賽扎巴退出宮時,沒有一個人出來為他講情。
旋努噶布一面派出援軍前往達瑪國解拉達克軍之危,一面繼續在國內徵集人馬,準備與嶺國較量高低。
眼見雪山國兵馬源源不斷地又到了達瑪地方,並且此次派來的大將昂堆奔仁正是嶺國老英雄丹瑪的對手。雄獅大王恐怕昂堆前來破營,對丹瑪不利,也對嶺軍不利,決定先將地方神朗郭降伏,以滅雪山國大軍之威。
格薩爾命晁通和唐澤二人跟在自己左右,君臣三人來到達東山頂。雄獅大王吩咐二人煮茶,將馬拴在石山中,格薩爾自己前去鉤攝地方神的靈魂。
大王一走,晁通變了主意。他覺得馬拴在石山中會挨餓,就自作主張地將馬拴在草地上,讓馬任意吃草。誰知剛把馬拴好,就從草叢中躥出一隻黑熊,張著血盆大口向晁通撲來。晁通嚇得扭頭就跑,那黑熊並不追趕,張口把拴在眼前的馬匹吞了下去。唐澤見熊吞了坐騎,連連射出兩箭,黑熊應聲倒下,唐澤將熊腹剖開,把馬取出來,那馬已經斷氣了。格薩爾聞聲趕到,皺著眉頭說:
「晁通的馬被熊吃了,可不是好兆頭。現在,也只得這樣了。」格薩爾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遍。晁通不敢怠慢,忙按大王所說將馬屍擺於達東山坳之中。
格薩爾命晁通和唐澤藏在石山裡,帶好隱身木和護身符,不要亂動。說完,格薩爾變出兩個化身,一個化身變成針尖大的小蟲,藏在晁通的馬屍內。另一個化身變為大自在天,來到山神朗郭面前,唱了一支歌:
我大自在天神,
是朗郭的後盾,
調來了許多神兵,
取那格薩爾之魂。
「我已經將格薩爾的魂魄取到了手,只因他的命未盡,還要等三個月才能降伏。他那寶馬江噶佩布已經被我殺掉,馬屍馬血還溫熱。你快去達東山坳吃肉喝血,吃了會生力氣,要將最好的血肉供奉我。」說完,化作一道彩虹,向岡底斯山飛去。
地方神朗郭今日一早就覺心裡很不舒服,一聽大自在天神要自己去吃肉喝血,並且是格薩爾那隻寶駒的血肉,樂得急忙騎上黑色旋風馬,右手拿牛角鐮,左手拿狼皮袋,轉眼間來到馬屍跟前。一見那馬,不覺有些失望。都說江噶佩布是神馬,不料竟是這樣老的馬。雖然老,畢竟是天神所賜之物。朗郭顧不得多想,遵旨將最好的血肉向神敬獻三次,然後大啖馬肉,痛飲馬血。吃喝完畢,朗郭只覺陣陣腹痛,而且越痛越厲害。那雄獅王格薩爾已在他的腹內現出本相,十八般兵器在他腹內掄動,疼得朗郭大叫饒命,向格薩爾大王懺悔說:
「我是有罪之人,前世曾為暴君的幫兇,今生又造下罪孽,請救救我吧。世界的主宰,請將我快快引渡,願到達解脫的園林。」說罷,身體爆裂,即刻斃命。因為生前的懺悔,格薩爾將朗郭的靈魂引到了淨土。
晁通和唐澤煨起桑來,嶺國大軍一見香菸繚繞,知道地方神朗郭已被降伏,軍心頓時大振。
雪山國的援軍歇息了兩天,大將昂堆奔仁耐不住了,又見達東山頂香菸飄嫋,心裡更覺煩躁,立即披上惡魔空城黑甲,戴上黑色瓔珞魔盔,右佩黑熊皮箭袋,內插索命毒箭五十支,左掛黑狗皮弓袋,內裝黑色角弓,手執羅剎利劍,劍柄纏著黑綾,跨上黑鳥善馳駿馬,像夏天的烏雲一樣飄出雪山大營,直奔嶺軍陣前:
「來犯的嶺國狐狸群,竄到雪山國有何好處?猛虎般的昂堆要將你們殺戮,在我昂堆行進的路上,小營帳從西向東撐起,我要將那營帳摔倒在地;我的利劍要從上到下翻飛,砍得你兵將屍首分離。」
昂堆奔仁說完就要闖營,被嶺國大將曲珠接住:
猛虎在森林中居住,
狐狸哪能與之為敵?
雄鷹在石崖上居住,
雀群尋釁豈不被食?
嶺國大軍如乳酪凝結,
雪山國的攪棍無能為力。
說大話的昂堆奔仁,
要死在我曲珠手裡。
那昂堆奔仁聽曲珠如此說,更加怒不可遏,舉起羅剎劍,撲向曲珠。曲珠忙用槍架住,又回刺三槍,二人誰也沒有受傷。昂堆口中念動咒語,揮劍上前,曲珠的槍頭被砍斷。曲珠用半截槍桿向昂堆打去,正打在他坐騎的鼻子上,戰馬疼得四蹄亂跳,連連後退。曲珠乘機撥馬回營。昂堆奔仁緊追不捨,衝散了嶺軍,不少將士死在他的劍下。大將噶德上前剛刺一槍,也被昂堆把槍砍斷,眾英雄頓生畏懼之心。格薩爾吩咐,不要硬去碰他,那昂堆本是魔類,現在降伏的時機未到,所以刀矛劍戈都不能傷他。殺了好一陣,眼見嶺軍退遠,昂堆高興起來,也覺累了,就撥馬回營。心想:這嶺軍原本是不堪一擊的,還號稱世界無敵,豈不可笑?只等明日再出擊,定將什麼雄獅大王格薩爾擒出營中,然後率兵殺退嶺國大軍,得勝之期已為時不遠了。
昂堆奔仁在興奮中好不容易熬過了這難熬的一個夜晚,天還沒有大亮,就到嶺軍營前討戰,指名要與格薩爾交鋒。
嶺國眾英雄見昂堆如此猖獗,怒火中燒,紛紛請求出戰。老將丹瑪不緊不慢地擠到眾人面前,對雄獅大王和眾將說:
「降伏這個魔王是我丹瑪份內之事,昨日讓他殺了我們不少人,今日該是我殺他的時候了。」
格薩爾也知道要降此魔非丹瑪不可,但天母預言說,丹瑪有厄運,弄不好,就會被魔臣殺死。若不讓他出陣吧,老將不答應;若讓他出陣吧,又怕老英雄有閃失。格薩爾左思右想,都覺不妥。就在他左右為難、舉棋不定之時,丹瑪已經披掛整齊,衝出營門了。
丹瑪想,今年我註定有厄運,天神讓我先下手,後下手恐遭敵害。想那天上的太陽,不能停留要運行,俯視四洲後回原地;想那清清流水,不能迴旋要向前行,繞過四洲後回原地;想我老將丹瑪,不能退縮要前行,降伏魔臣後回大營。我註定要與那昂堆奔仁拼命。丹瑪一邊想,一邊雄赳赳地來到昂堆奔仁的面前。
昂堆見嶺營中衝出一員老將,以為是格薩爾,卻又有些疑惑,就問:
「你是格薩爾麼?」
丹瑪哈哈一笑:
「降伏你一小魔臣,何須勞動我們大王?你先勝了我丹瑪,格薩爾大王就會出陣了。」
昂堆一聽是丹瑪,他早有所聞。今日見老英雄果然威風凜凜,一團正氣。心中升起敬意,立即回答:
「老傢伙,你要是不知死,就吃我一劍。」
昂堆說著,和丹瑪戰在一處。二人你來我往,約有一盞茶的工夫,並未分出勝負。老英雄已感力不能支。一槍撥開昂堆的劍,撥馬朝白達拉山馳去。昂堆一面大笑丹瑪無能,一面在後頭緊追。
丹瑪的坐騎像是著了魔法一般,將昂堆奔仁遠遠地甩在後面。眼看轉過山口,來到一座小石山下,丹瑪跳下坐騎,拿出格薩爾所賜神箭,伏在石頭上等候魔臣出現。
昂堆奔仁也轉過了山口,卻不見丹瑪蹤影,正在四處張望,尋找丹瑪,老英雄的箭離了弦。這一箭,從昂堆的右肋射入,又從左肋穿出,五臟六腑跟著箭頭流了出來。那神箭穿過昂堆的身體又射碎了他身後的一塊巨石,然後插入草山之中,不見了蹤影。
昂堆奔仁雖然中箭,流出腸肚心肺,卻沒有斃命。他舉著寶劍,咬牙切齒地朝丹瑪撲來:
「兩個好漢不能面對面地搏鬥,卻在暗中放冷箭,可見你老傢伙已經技窮。與其憑藉磐石偷生,不如像我昂堆一樣死了的好。」說著一劍下去,丹瑪向後一閃,剛才伏身的磐石被劈成兩半。丹瑪又射一箭,正中昂堆額間,魔臣這才嗚呼。
丹瑪喘了口氣,擦掉額頭上的汗水,上前將昂堆奔仁的首級取下,綁在馬上,回營復命。
格薩爾王正為老英雄擔心,見丹瑪半晌不歸,恐他已遭不測,遂派幾員大將出營尋找。半路上正遇老英雄得勝而歸,眾英雄自然大喜過望,遂簇擁著老英雄回營見雄獅大王。
格薩爾見丹瑪已將昂堆奔仁殺死,高興地對丹瑪說:
「你的厄運已過,丹瑪呵,現在你可以放心了,我也不必為你擔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