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多次遭遇」技術原因「取消電影節展映的《一秒鐘》終於還是上映了,此刻國師的心裡應該是很欣慰的,畢竟在他心裡這是自己寫給電影的一封情書,歷盡波折如願和觀眾見面,怎麼能不開心呢。
而就在電影上映前夕,國師夫人的一條微博還讓我們為《一秒鐘》捏了一把汗,我也默默祈禱電影院上映的時候可千萬別有技術問題了。
但真的看完電影之後,我反倒覺得之前的擔心多餘了,畢竟能去電影院上映的片子,早就有人幫你把不能看的刪掉了,所以「技術」現在反而成了《一秒鐘》最不是問題的問題。
作為經歷過那個特殊年代的第五代導演,張藝謀向來對那段時期有著難以言說的心結,所以電影成了他讓自己釋懷的最好的途徑,這在他的很多電影中都有跡可循。
比如《我的父親母親》中開啟「女追男」時代先河的招睇兒,《活著》裡面飽經苦難還在活下去的福貴,《歸來》中為了等陸嫣識回家每年準時去車站等候的馮婉瑜,他們都是時代洪流中名不見經轉的小人物,卻都有著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在命運的碾壓下他們沒有屈服,反而活的愈加堅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是時代的反抗者,對張藝謀來說,這也算是讓自己與那個時代和解的一種方式吧。
《一秒鐘》同樣是發生在那個時代的故事,但是看完之後卻有種莫名的懸浮感,或者說空洞感。
這種空洞既是來源於人物情感的表達無力,也是源於完全淪為故事背板的時代環境。
張九聲劉閨女還有範電影作為《一秒鐘》的核心人物,都在那個年代動蕩的環境中各自遭遇了不幸——張九聲被關了勞改,女兒和他劃清界限做知青上山下鄉了;劉閨女出生之後就沒見過爸媽,和弟弟相依為命;範電影兒子喝了膠片清洗液變得痴傻。
但是在銀幕之外的我並沒有為他們感到絲毫的難過,這並不是因為演員沒有演好,而是角色本身的問題。
就拿張九聲這個人來說,在電影裡他是偷跑出來的勞改犯,千辛萬苦跑到二分場就為了在《新聞簡報》中看女兒出現的那一秒鐘鏡頭。
對於這個角色張譯演的無可挑剔,但角色本身的經歷就是很難讓人產生共情,你只知道張九聲瘋了一樣的想看到只出現一秒鐘的女兒,卻不知道他的執念為何這麼強,是因為自己被關了勞改害怕再也見不到女兒,還是怕女兒不認他了?在這個問題上,電影始終語焉不詳。
沒有交代清楚的問題還有很多,比如張九聲能從勞改場跑出來,他可以千辛萬苦的去二分場看《新聞簡報》裡女兒不到一秒鐘的鏡頭,為什麼不直接去找女兒呢?他結束勞改後去找劉閨女,兩人一起去他被帶走的地方找女兒的底片,找了半天沒找到怎麼突然就釋懷了呢?而且,他結束了勞改第一選擇也不是去找女兒,而是去找女兒的底片,難道他忘了自己說過,女兒是因為他勞改想遠離他才去做知青的,現在勞改結束了,正是跟女兒修復關係的好機會啊,結果你一出來就去找底片?
種種疑問,在影片中都沒有清楚的交待,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張九聲這個人的所有行為都缺乏充分的動機,你甚至想不通,這個張九聲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是通過連殺人犯都不願意打斷電影放映的情節來表現當時電影稀缺的工具人,還是想以他的經歷來說明這個時代對家庭親情難以彌補的傷害?
也許在國師心裡,這二者都是自己想要表達的吧,但沒有了動機支撐,只剩一股子執念的張九聲就像一個被人操控的皮影,他的存在只是為了完成看《新聞簡報》裡那一秒鐘鏡頭的任務,以便讓國師實現情感輸出,但這樣扁平化的人物如何擔得起這個重任呢?
不光張九聲是這樣,範電影和劉閨女也是這樣。
在電影上映之前很早的時間,《一秒鐘》就以「張藝謀寫給電影的情書」這樣的姿態被人所知曉,又在電影節多次因技術原因無法展映,這些都讓觀眾吊足了胃口,我甚至一度憧憬著這會是一部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天堂電影院》。
但是看完電影之後,我實在是忍不住想說一句,就這?
在《一秒鐘》裡,範電影這個人物承擔了影片最重要的任務,借這個跟電影打了一輩子交道的放映員來表達那個時代電影在人們心中的特殊地位。
雖然沒有生在那個時代,但是我很能體會電影對於那個年代精神世界很匱乏的人意味著什麼。兩個月一次的電影放映等於是過年一樣的存在,在電影裡卻很難感受到村民絲毫的喜悅,隆重的電影放映被輕描淡寫成了給放映員送瓜子花生搶個好位置這樣的表面文章。
而本該最有儀式感的搶救膠片那段戲也被拍的溫吞如水,範電影指揮一堆婦女進行搶救工作時,你看不出來他們是有多麼的急迫,而在那些等待的村民身上也感受不到他們想看電影的迫切心情,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膠片搶救成功了我就看,最後電影放不成的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連範電影這個角色本身的看點也只剩了範偉老師出神入化的演技,範電影所做的每件事的出發點絕非是對電影的熱愛,而是對放映員這個受人尊敬的崗位的留戀與不舍,甚至為了保住自己的崗位向保衛科舉報了張九聲,即使第二天範電影把張九聲女兒的底片偷偷給了他,我也只能說範電影是一個愛崗敬業的好同志,但要說他愛電影實在是牽強了些。
劉閨女這個角色有著張藝謀電影中女主角普遍存在的特點:簡單幹淨的臉、未經世事的清澈眼神。劉浩存的表演不能說有多出色 ,畢竟這個角色的主要功能還是作為一個象徵希望的符號,所以只要中規中矩的完成任務即可。而作為張九聲這個角色的補充,劉閨女和張九聲從第一次見面到最後的重逢,完全沒有產生像瑪蒂爾達遇見Leon一樣的奇妙效果,反而像推動劇情前進的NPC一樣,成了又一個紙片人,只是靠著拿電影膠片做燈罩的那一點執念去做每一件事。
空有執念、沒有充分行事動機的張九聲 、範電影和劉閨女就像是被抽去了靈魂的空殼角色,淪為了電影空洞抒情的工具,而「寫給電影的一封情書」則成了一句情懷勝於內涵的口號。
我當然相信張藝謀拍這部電影的初心是好的,也絲毫不懷疑他對電影那份炙熱、真誠的情感。
只是國師已不再年輕,從《英雄》開始,如今的國師早就已經對國內的電影市場環境摸得門兒清就算對電影情感再深,也很難脫離市場和審查去做電影,想要重現《我的父親母親》、《大紅燈籠高高掛》、《紅高粱》這樣真正紮根於現實的電影已萬不可能。
也許對已近古稀之年的國師來說,《一秒鐘》可以被觀眾看到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我相信這也是他付出了巨大努力的結果。只是看到劉閨女與張九聲重逢,一路奔跑回家時,我還是忍不住想起第一次看《我的父親母親》時被章子怡驚豔的感覺,再想想那時意氣風發的國師,不由得心生感慨,張藝謀廉頗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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