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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3月11日,東日本大地震爆發,位於福島縣海濱的第一核電站發生了一系列設備損毀、爐心熔毀、輻射釋放等核能災害事件,是自1986年車諾比事故以來全世界最嚴重的核能事故。
日本紀實作家門田隆將隨後對上到日本前首相菅直人、下到福島第一核電站地勤人員展開90多次訪談,集結出版了作品《見過死亡深淵的男人:吉田昌郎和福島第一核電站》。基於此書,電視劇導演若松節朗執導了虛構電影《Fukushima 50》(中譯《福島50死士》),於今年3月在日本上映。福島(讀音:Fukushima)第一核電站事件發生時,約有50名職員堅守崗位,迅速行動,有效防止了此次核事故的進一步擴大,他們被《衛報》等主流英文媒體稱為Fukushima 50,這也就是電影片名的由來。
上世紀七十年代,人稱災難片始祖的伊爾溫·艾倫由廣受好評的科幻片轉而監製《波塞冬歷險》、《火燒摩天樓》等災難片,掀起了一陣好萊塢災難片熱潮。
一邊是日劇美學的清新溫情,另一邊是好萊塢災難大片的恢弘特效,《福島50死士》試圖兩者兼得,展現311大地震發生時福島核電站的內部情況。電影的前三十分鐘氣勢還比較足,儘管缺乏原創性,但繼承了庵野秀明導演的《新哥斯拉》和約翰·倫克導演的HBO大作《車諾比》的長處。
影片開頭在核電站內部的場景讓人想起車諾比的工人們在試圖釋放反應堆積累的壓力時所承受的灼熱痛苦。隨後,故事的發展迅速顯示出了剛剛組建不久的菅直人政府的經驗不足。像《新哥斯拉》所刻畫的一樣,高層領導的決策總是來得太遲,有時非常不切實際。整個體系從上到下很明顯缺乏緊急預案,不免讓人質疑母公司東京電力提交的福島核電站可靠性報告是否可信——這一點在電影中當然隻字未提。電影關心的,是在這一片混亂局面中挺身而出、敢於違背政府指令、領導團隊做出正確抉擇的核心人物,也就是渡邊謙扮演的福島第一核電站站長吉田昌郎。當公司和政府都擔心繼續用海水冷卻反應堆會對其造成無法挽回的破壞使之無法再度啟用時,吉田昌郎根據他的經驗和智慧選擇堅持己見,令部下繼續執行海水冷卻任務,最終使部分反應堆成功降溫沒有發生爆炸,使福島周邊地區乃至東京倖免於難。
此後,《福島50死士》畫風一轉,變成了一部充滿日劇抓馬煽情的日本當代電影,工作現場決定誰上前線時的員工飆淚與緊急疏散時的員工家屬飆淚此起彼伏。片中出現了北野武早期電影和近年日劇中的常駐演員鄧肯(ダンカン),他扮演一位來自福島災區的記者,在政府官員面前懇請負責人作出答覆。
作為資深電視劇導演的若松節朗似乎在電影開頭半小時後已經陷入疲憊,開始收緊場面,專心通過成員家屬聽到電視報導後的反應、來自核電站內部員工的電話等鏡頭來刻畫吉田團隊中大多數成員的勇氣和奉獻精神,傾全力調動觀眾的同情心。電影批評了當時的日本民主黨政府三番五次拒絕國際援助,但其後重返舞臺的自民黨政府也仍然維持著同樣的思維方式,寧可放著上百萬噸汙染廢水不管也不同意國際援助介入。若松導演像《新哥斯拉》的庵野導演一樣偷懶,讓住在日本的非專業外國人演員扮演外交官和新聞記者的角色;電影中出現的國際新聞播報永遠只有美、法、中三家,偶爾還會搞錯他們使用的語言;美國當然對事件進展尤為關注,駐日軍事基地的一名軍官則尤為焦灼,因為他的童年就是在福島度過的……電影結尾處,一批美軍直升機飛向受災地區為當地的人們帶去礦泉水,而當地民眾則張開懷抱,熱烈歡迎這些所謂的「真正的朋友」。或許還有些人記得,2011年的美國總統並非今天這位。
女權主義思想並沒有教導我們要在每一個雞蛋裡都挑出一根女權主義骨頭,但是這部電影中巨大的性別差異令人根本無法忽視。從福島核電站到東京電力,出現在鏡頭中的男性員工有上百名,女性員工只有一名。電影開頭地震到來時,所有人從辦公大樓逃出到門前的空地,這位女性員工站在樓門口,拿著擴音器向每一位路過她身邊的同事親切問候「大丈夫ですか」(沒事吧?),既沒有在引導疏散路線,也沒有提供任何必需物資,除了機械性重複問候之外沒有發揮任何實質性的作用。而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中,我們會看到男性員工們各司其職,辦公室裡站長一接電話或者和誰發生爭吵就會立刻停下手頭的重要工作;而與他們共享同一間辦公室的這位女性員工並沒有什麼專職,留在房間裡似乎只是為了給男同事們提供情感支持,或在男同事們忙得不行的時候幫他們打掃男衛生間。她人到中年,溫柔美貌,令人安心,是整個公司的保姆、管家、潛在的情人和吉祥物。如果這部分描寫同樣基於事實,那麼東京電力公司的人力資源部恐怕需要一番回爐再造。
3月初電影上映時,日本仍未就2020年奧運會是否如期舉辦做出決定,也未針對新冠疫情給出任何具體的居家建議,人們關注的仍然只是那一艘感染病例層出不窮的豪華郵輪。不過,媒體點映為每位到場者提供了口罩,而且強制要求佩戴。一個月後的昨天,日本正式宣布7都府縣進入緊急事態,電影院也在暫時休業之列。希望這一次日本政府和民眾的行動足夠及時,儘快止損。
S_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