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出豬叫聲
作者 | 丁小村
笑出豬叫聲
在手機上亂翻,突然看到一句話:某人笑出了豬叫聲。我問孩子:你們這代人的語言很好玩,什麼叫笑出了豬叫聲?
孩子說:不就是笑聲麼,你沒聽過豬叫?我說我是聽過,只怕你沒聽過。
孩子對我撇嘴:她還真沒聽過,從小在城市裡長大,只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更甭說豬叫了。
那麼豬怎麼叫的呢?怎麼會笑出豬叫聲呢?
我想了想,小時候我家一般會養幾頭豬,我父親是養豬好手。
豬吃東西的時候,叫出來的聲音,那是最幸福的:呼哧呼哧——那是見到好吃的高興;撲通撲通——那是吃得很暢快;咕嘟咕嘟——邊吃邊喝,胃口大開,所以通通作響。
豬吃飽了就回窩裡躺下,這時候它呼嚕呼嚕、哼哼唧唧——那是吃飽了舒服啊。怎麼笑出豬叫聲——估計這時候就是。
但最後一次叫,是被宰殺的時候:被兩個壯漢弄上殺豬的板凳,死死按住,這時候它叫得驚天動地,直到沒有了力氣,哼哧哼哧喘著粗氣——然後,它就只有出氣的聲音了。
這時候的豬叫聲,實在沒有人能笑得出來。
養豬是個美好的事業
我去村裡一位農婦家訪問,見到她正在趕豬進圈:我說你家的豬真不錯,還能出來放個風。
農婦說:那當然,豬圈裡再乾淨那也是豬圈啊,哪有外邊這風和日暖呢,所以要時常把豬放出來,讓豬啃啃青草,呼吸點新鮮空氣,也讓豬和豬一起聊聊天、碰碰臉什麼的。
我哈哈大笑:你可真幽默啊。
她也笑:別以為我就是個養豬的。
我說我知道你是養豬專家。她笑:你才是專家呢,聽說現在專家是罵人的。
我說:我錯了,我錯了,你是養豬好姑娘。
她說:都快當奶奶了,還姑娘呢。
我說:這不是誇你嘛——今年鬧豬瘟,全村的豬都快死光了,就你家竟然還賣了十幾頭豬,你大發了。
她笑:那倒是,我運氣好啊。
我說:不是你運氣好,是你確實懂豬。
她瞪我:你才懂豬呢,哈哈,這叫科學,懂嗎?
我說:反正你有經驗了,該給大家介紹介紹。
她說:其實也沒啥訣竅——不能老把豬關著,像寶貝一樣,天氣好的時候,也放他們出來撒個歡兒什麼的;有時候還得餓它一下,讓它們搶著吃;再有呢,豬圈也不能太封閉了,空氣流通還得有,養豬不是關犯人,不能把它們關得太死啊,它們悶壞了,也會感覺鬱悶,說不定會抑鬱症呢——那樣,就不長膘了……
我鼓掌:幸虧你沒讀博士,不然你還不得翻了天!你這哪是養豬經驗啊,這是……我說不下去了——別說豬了,就是一窩子鬼,你也能把它們養得白白胖胖,笑出豬叫聲吧!
殺豬匠冉大炮
十裡八鄉都知道冉大炮,他是我們附近最有名的殺豬匠,書面語叫「屠夫」。
冉大炮長得方頭大耳,膘肥體壯,說話聲若洪鐘,一雙大手像簸籮——天生就是殺豬的料。我們當孩子的時候,都喜歡背後笑他:覺得他長這麼壯,一定是吃多了豬肉油水多——殺豬匠是個好職業啊,殺了豬,都會先招呼吃一頓,豬身上最好的東西,殺豬匠先嘗為快。
我父親也很會養豬,一般養一頭豬,要吃一半賣一半;養兩頭豬,那就吃一頭,賣一頭。冉大炮喜歡來我家找我父親,說閒話,抽會兒煙,喝半天茶。
冉大炮也幫人殺豬,也在集鎮上賣肉——他收購整豬,肉賣了是本錢,賺個豬頭、下水若干,很合算。所以他沒事兒了各村各戶走走,打聽到哪家豬肥了,就去說服人家賣給他。
他經常來鼓動我父親把豬賣給他。我父親有時候答應賣給他,有時候不答應——豬什麼情況下可以賣(長肉慢了),什麼情況下應該繼續養(還可以長肉),我父親也懂。
有一個絕對的禁忌:我父親不允許冉大炮靠近我家豬圈。
冉大炮哈哈大笑,遵守規定,不靠近我家豬圈。
冉大炮走了,我問我父親,為什麼不允許冉大炮到我家豬圈去?
我父親說:他身上有殺氣,豬見到他,會萎靡三天——吃食也減了,精神也減了。
太可怕了,雖然還很年幼,我都感覺到一種驚悚。
我父親說:還有更可怕的,他某次看中了某家的豬,讓賣給他,人家不賣;他就到豬圈裡,只是把豬摸了摸,他一走,第二天豬就病了,嚇得主人家趕緊請他來把豬買走,免得死掉了。
我突然覺得冉大炮有些讓人憎惡了。
我父親說:他從來不進別人豬圈的,不然誰請他殺豬?他雖然有這套本事,但他很少用——那次他把人家豬摸壞了,也是那家人待人不善,周圍人都不喜歡。
豬雖然怕他,但他也怕豬啊,他殺豬前還給豬燒紙呢——我父親補了半句。
我說:為啥,他天不怕地不怕,怎麼會怕豬?
我父親說:誰都有怕的,比如殺豬的人更怕豬。
我長大了才明白最後這句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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