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電影視點·青春視點」(總第161期)
《小偷家族》:偷來的美好也真實可貴
大學生評論員
甘敏詩
主持人語:今年暑期檔好片連連,8月3日,是枝裕和影片《小偷家族》帶著新出爐的坎城金棕櫚獎桂冠進入院線,引起了文藝片影迷的狂歡。要知道,上一部獲得金棕櫚獎並在國內公映的電影還是1993年陳凱歌導演的《霸王別姬》。《小偷家族》目前票房已經達7000萬元,有望突破億元大關,成為國內票房最高的日本真人電影。當然,影片也引起了人們的各種熱議。
——周文萍(廣州大學副教授 碩士導師)
《小偷家族》講述一個6口之家靠在超市小偷小摸維持家庭日常吃喝的故事。信代是洗衣店女工,治是工地臨時工,亞紀是風俗館裡軟色情服務人員,祥太和由裡是治撿來的孩子。一家人生活在奶奶矮小逼仄的屋子裡,依靠奶奶微薄的退休金勉強度日。即便日子過得拘束緊張,但還是溫馨快樂。
《小偷家族》並不從法律和道德審判的角度講述故事,批判這個家庭日常小偷小摸的行為;而是完全以這個小偷家族的視角看待世界,讓觀眾嘗試進入他們的生活,了解他們。
影片一開始就展現了治和祥太二人在超市偷東西的行為,治負責觀察周圍情況,打掩護,祥太負責偷日常用品。治從小教育祥太,超市裡的東西不屬於任何人,所以他們拿走超市裡的東西不給錢,不算「偷」。治一直給祥太灌輸小偷思想,把小偷行為合理化。等祥太慢慢長大,看的課本越多,學到的知識越多後,他漸漸意識到「偷」是不正確的。所以當祥太看到治教育由裡做小偷時,內心十分苦悶。為了阻止治教壞由裡,祥太說這種事情他們兩個男人做更好,由裡還小,太礙事了。但治反駁說,讓由裡加入他們,為家出一分力,只是想讓她更心安理得地生活在家裡。
治不但把偷東西這種行為合情合理化,還把它儀式化。祥太和由裡被教育每次偷東西前,都要獨自雙手比劃下手指,然後用嘴親吻一下偷東西的手。做完這個充滿儀式感的動作後,人就好像進入一個神聖的世界,「偷」不再是違法不道德的行為。特別是,當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津津有味地享用治和祥太偷來的食物時,於他們而言,「偷」失去了不得而為之的羞恥感,反而多了一份責任和義務。
這6口之家其實沒有一丁點血緣關係,因為無依無靠,只能抱團取暖,組成一個家庭一起生活。信代跟治偷情被丈夫發現,為了不被丈夫毒打致死而先下手為強把丈夫殺了;被丈夫遺棄的獨居老奶奶選擇了讓這對走投無路的情侶跟自己住在一起;被父母冷落的亞紀放棄富裕生活而投入奶奶溫暖的懷抱中;治砸車窗偷東西時,意外發現車內有個男孩並把祥太帶回家;信代和治把孤苦伶仃的由裡「誘拐」回家。這個家庭的組成從一開始就跟違法犯罪緊密聯繫著,它註定是短暫、不穩定的。
所以,奶奶過世了,他們不能叫救護車,因為他們的蹤跡不能被曝光,也不能舉行喪禮安葬,他們只能偷偷地在家挖個洞,將奶奶埋了,然後立刻去銀行取走奶奶的退休金;再把家翻個底朝天,拿走奶奶的私房錢。當祥太在超市偷東西被抓後,他們又拋棄還在住院的祥太,深夜出逃。當警察抓到他們後,這個家就立刻四分五裂,各人重回各自的生活。
然而,偷來的家就只有利益關係,沒有愛嗎?
奶奶臨終前,一家六口到海邊踏浪,就像真正的幸福之家一樣。奶奶看著名義上的兒子兒媳、女兒、孫子孫女在沙灘嬉戲,嘴裡默默地說一句「謝謝你們」,溫馨感人。夜晚,城市上空放起煙花時,他們一家擠在小庭院那裡,仰望天空,「欣賞」煙花。雖然高樓大廈阻擋了他們的視線,但一家人擠在矮小的平房裡,聽著煙花盛放的聲音,想像煙花的美麗,也很幸福快樂。由裡和信代一起洗澡時,由裡用小手輕撫信代手上被燙傷的傷痕;洗完澡後,信代緊緊地抱著由裡,說:「真正愛你的人會像我一樣緊緊地抱著你,而不是打你。」祥太心情鬱悶,夜不歸宿時,治清楚知道祥太躲在哪裡,並拄著拐杖在雪夜裡尋找祥太,跟他談心聊天,勸他回家。
這個重組的臨時家庭雖然沒有血緣關係,雖然彼此只是無依無靠才聚在一起抱團取暖,雖然存在利益關係,但彼此都是真誠相待,充滿愛的。只是在生死存亡前,他們必須做出取捨。
《小偷家族》帶給我們最大的反思是:何為「家」?是跟親生父母住在一起就算家,還是自己選擇,跟自己愛的人和愛自己的人住在一起,算一個家?究竟是什麼維繫著一個家?是血緣,還是愛?如果是愛,難道有血緣就有愛,沒血緣就沒愛了嗎?如果不是信代和治的照顧陪伴,奶奶的晚年生活可能是孤苦無依的;如果不是奶奶把亞紀帶入這個破舊的家,亞紀可能會在父母長期疼愛妹妹而冷落自己的妒忌和自責中自暴自棄;如果不是治砸車窗偷東西,同時把車內的小孩救出來,祥太可能會窒息而死;如果不是治和信代堅持把由裡帶回家照顧,由裡可能會在那天夜裡冷死或餓死或被其他人拐走,或者只是一直等待冷漠無情的父母回家.
面對大是大非的問題,我們總是可以輕而易舉地進行法律和道德的審判。但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那麼簡單,它很複雜,有很多灰色地帶,值得我們深思和探討。
周文萍:
靜水流深、自然流暢的一部片。以一群被遺棄者所組成的家庭展現了人性的溫暖和嚴峻的社會現實,溫情脈脈又發人深省,內容滿而不溢,情感又暖又虐,表演不著痕跡,不愧是金棕櫚影片。
謝世明:
是枝裕和導演一如既往地用死水微瀾的方式,講述一如既往的題材——家族(庭)戲。要探討的東西很多很深也很有社會學意義,比如血緣與親情的非必然關係;比如何為善惡,偷東西、「誘拐」小孩就是惡麼?不過在表述過程中,導演是表述相當地冷靜客觀、內斂克制,甚至留白也較多,臺詞較隱晦,需要觀眾獨自揣摩,慢慢思考。
江冰:
日本文學一向細緻入微,近乎病態另類表達時常戳心。《小偷家族》大致如此,故事結構平常,但勝在態度與沉著。編導並不跳到前臺,只用音樂表態——此類「克制」,大陸編導與表演多未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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