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剛剛結束上映的熱播劇《少帥》,賴於文章、宋佳、李雪健等人的傾力出演,賺足了聚焦和眼球,也讓張學良這一歷史人物重新回到了話題的風口浪尖。的確,對於張學良的評價,一直是中國近代史的一場無休止的公案,國民黨一方,一直視張為民族敗類、黨國讎寇,而共產黨一方,卻一直褒揚張學良為民族英雄、愛國將軍。當然,正如楊慎《臨江仙》所云: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又如辛稼軒《南鄉子》所云: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歷史的拍岸驚濤已經將幾度夕陽紅的前塵雲煙汩汩流水席捲了數十寒暑,改朝換代一貫是肉食者謀之,是非成敗也早已沒有那麼重要,也無人能說清。但是單從家庭教育的角度,小二郎還是願意將少帥的成長環境乃至這些環境因素對其日後接手奉軍、東北易幟、誅殺楊常、九一八等決策的影響加以分析,希望寶爸寶媽們在教育孩子的過程中能夠有所借鑑。
張學良出生在一個傳統官僚門閥家庭,跟其他人相比,他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但他出生的年代卻是一個砸碎舊世界的時代,從小到大的教育環境就充斥著其父親,也就是大帥張作霖的傳統治國修政理念和西方發達的科學技術帶來的新理念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在矛盾中生長的孩子,性格中必然帶有矛盾的基因,而矛盾的基因,往往又會轉化成反叛、懷疑和缺乏安全感。縱觀少帥一生,他的每一步決策都沒有一次是特別正確的,每一次都帶著衝動和後悔的色彩,正是由於這一點,他從小看不慣父親三妻四妾的大男子主義作風,看不慣父親和日本人勾結置國家民族於不顧的軍閥作派,但長大後,他自己也一樣花天酒地抽大煙,一樣的擁兵自重——直到日本人攻陷北大營,端了奉軍老窩他才真正的擁戴國民政府。可以說,幾乎大帥張作霖生活上所有讓張學良不齒的瑕疵,少帥自己反而無一例外的襲承下來,青出於藍,頗有乃父遺風。這是他性格層面的矛盾,也深重地影響到了他日後作為一軍主帥的決策。
至於他思想上的矛盾,卻是從另一個人——郭松齡開始的。郭松齡是少帥的授業恩師,早年跟著孫文幹革命,是同盟會會員,思想高標新奇,性情桀驁自專,迅速吸引了老帥一心想要通過軍事訓練苦心栽培的年輕張學良。然而張作霖治軍,講究陰陽之道、捭闔制衡,不希望任何一派擁有堪與自身匹敵的能量,因而縱然深恨某人,也不會把人往死裡整;縱然寵溺某人,也不會因功高而無限提拔。所以,郭松齡因為自己的政治見解不被領袖重視、功勳卓著而未能得到相應賞賜而採取極端方式進行武裝對抗,終於被多方力量聯合絞殺。張學良眼看著自己亦師亦友的郭松齡落得如此下場卻無能為力,於是將憤恨遷怒於楊宇霆。少帥內心的矛盾之花,終於在這一刻生根發芽。
然而越是內心缺乏安全感的人,就越是迷信暴力、倚奉權力、崇尚武力。少帥是一個權力欲極重的人,這一點甚至超過大帥張作霖。一個政客對待權力的態度,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在做事的過程中發現權力的重要性進而狠抓權力,另一種是因內心缺乏安全感而狠抓權力,卻不一定能勝任職位。很不幸的是,少帥屬於後一種。張作霖早年悉心栽培張學良,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後,東北依然姓張,所以安排奉軍中才調無論的郭松齡輔佐教育張學良,算無遺策的張作霖似乎忘了,要想順利的繼承權杖,不光要具有軍事威望,還需要過硬的政治、外交、戰略素養,這些是迷信暴力的少帥從內裡牴觸的。而郭松齡的政治主張,在那個時代的東北,雖然不可否認確實是思想先進,但操作性卻不容樂觀,這也從一定程度上造就了張學良的眼高手低,然而更可怕的是,郭松齡的政見不合便可以隨意反叛的思想,從此刻起,深深的根植於張學良心中。
一方面是權力欲望的鋪天蓋地,另一方面,缺乏經天緯地、縱橫轉圜的執政、外交能力,卻因為自己在郭松齡反奉戰爭中取得了勝利而自詡天下無敵、目空一切,這,大概就是張學良一生連續決策失敗的悲劇的開始。只是一切仍然靜謐如斯,詭異的平靜中究竟隱藏著多少危機和悲劇,此刻的張大少爺,一無所知。
真正的悲劇終於轟頂而來。當皇姑屯的炸彈驚醒了夜色中熟睡的奉天城,也驚醒了毫無接班準備的花花公子張學良。如馮庸所言: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然而無情的事實只能接受,張學良硬著頭皮在一幹他一向視為「食古不化」的奉軍老臣擁立之下接過了家天下的權柄;一方面標新立異,一方面又因循守舊、抓權不放,張學良將這一條矛盾的信念執行到他所謂的「36歲人生頂點」。
此刻的張學良,確實是硬著頭皮,解決了一個又一個的難題,他忽然發現,其實他一直看不慣的老子——大帥張作霖,居然是如此發自肺腑地對他好,他突然前所未有的想念父親,想念權威和富貴的庇護,而當他自己承擔著一切的時候,他是很脆弱甚至懦弱的。但權力又是如此誘人,讓人難以輕易放棄——一旦放棄,就意味著他所看重的名聲、威望、富貴和女人,統統都幻化為鏡花水月。所以,少時的矛盾之花,就在這時,結出了仇恨之果。
這個時候的日本希望趁著主少國疑解決少帥,然而強烈的叛逆和殺父之仇,讓張學良怒不可遏,不惜開罪從甲午海戰開始根植、經營東北數十年的日本關東軍,雖然此舉現在看來非常有血性、有民族氣節,但根據當時東北的實際情況,不得不說,這是一步昏棋——因為,此時的奉軍跟蘇聯合法政府赤俄的關係非常惡劣,所謂間於齊楚,弱國處於兩大強國之間,就要不斷地製造兩虎競食的狀態,才能保全自身的生存空間和最大利益。此時的張學良,把日俄兩虎都刺激了,奉系政權已是冢中枯骨,行將就木。張學良提出了易幟的主張,就是將東北地方政權和平演變為國民政府的一部分,深受奉系老臣反對,因為按照中國古代的傳家理念,張學良此舉,屬於敗家行為,辜負了老爹大帥生前的期許。奉系內部面臨著分化的嚴重風險。
正在這岌岌可危之時,深受張作霖生前重用、和郭松齡齊名的奉軍兩大奇才之一的楊宇霆看出了這一點的嚴重性,直陳利害,犯顏死諫,雖然多次公開表明效忠於少帥,但仍然被張學良視為不把他放在眼裡、對人不對事的舉動——少帥認為他說東楊宇霆說西,專門與他唱對臺戲,甚至將這個現象理解為「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認為楊宇霆已經威脅到他的帥位,矛盾已經膨脹到你死我活,刀兵相見了。終於重演了中國歷史上上演無數次的功高震主而死於非命的鬧劇——楊常而去。
誅殺楊宇霆,雖然讓張學良穩固了權力,卻仍然不是上策。原因是:一來,東北地方政權無人不戰戰兢兢,言路阻塞,從此少帥越來越享受手握權杖的日子,聽不到不同的聲音,更加不思進取、妄自尊大;二來,少帥固然是沒有辦法才誅殺楊宇霆,但是穩固權威,弱化楊宇霆的影響,並不只有殺人這一條路。老帥在時,湯玉麟、馮德林等僚屬部曲也因為政見相左而不聽號令,近於譁變,比楊常的叛逆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張作霖輕易地化解了危機;楊常伏法之後,不僅再也沒有出現楊宇霆一樣八面玲瓏的能臣幹吏去疏通日本和蘇聯的關係,也沒有人有能力和白崇禧、張發奎、馮玉祥、閻錫山等地方實力派博弈,只能一邊導向南京中央政府,馬首是瞻,任人宰割。
但少帥不這麼覺得。少帥認為,所謂縱橫捭闔、騰挪折衝,都屬陰謀詭計,君子不齒,自詡君子的他喜好沽名釣譽,想做民族英雄,不與日本俄國妥協博弈,而是直接衝突,終於惹惱了蘇聯,針對中東路的歸屬問題與東北軍兵戎相見。其實縱橫捭闔,對一個弱國來說並不丟人,清末李鴻章是這麼做的,民國袁世凱、段祺瑞、馮國璋等人也是這麼做的,就連英雄一世的張作霖也難以避免間於齊楚。但是少帥卻敢於直接跟蘇聯開展,一仗就把東北軍打回原型,也讓日本人看到,所謂東北軍,也就是在張作霖手裡還像模像樣,是個東北虎,在少帥手裡,已是內憂外患,滿目瘡痍,成了紙老虎。楊宇霆曾評價少帥「一將無能,三軍受累」。此言得之。
不管怎麼樣,仗打完了,失敗了,不能記吃不記打。所以兩年後的日本人發動了九一八事變,張學良也只能聽之任之,不抵抗將軍從此誕生。無論是他替蔣介石背了黑鍋,還是他自己不敢打日本人,不抵抗將軍這個諢號,成為了少帥這個又好面子又缺乏統馭能力的公子哥兒一生的夢魘。
當然,雖然身負國恥家仇,少帥還是要維繫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少爺生活。九一八以後,少帥帶著圍剿的任務去了西安。然而以新思想自詡的他,接受了共產主義的洗禮,卻誤打誤撞的促成了第二次國共合作,對抗日統一戰線形成居功至偉。雖然一輩子荒唐糊塗事沒少做,也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敗家子,不僅敗了父親篳路藍縷以有尺寸之地的基業,也失去了一生的自由被軟禁60多年,然而最終求仁得仁,成全愛國將領之名救民於水火,也算是功德圓滿,皆大歡喜了。
少帥的功過是非,你我無可言說。但令小二郎擔憂的是,由於現在生活水平的普遍優渥,中國的孩子越來越養尊處優,缺乏訓練和耐力,勢必會造就越來越多的紈絝子弟、富家闊少,生活富裕是好事,但也要警惕,要讓金錢成為孩子心理健康的保障,而不是障礙。各位家長,您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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