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發布之0038號
☛ 我的三十歲(孫竭&目擊者樂隊1999年作品)
① 寫在前面
這個目擊者樂隊,不是《中國火·壹》的那個來自瀋陽的目擊者。
這個目擊者樂隊,產自北京,他們唯一正式發行作品《胖子的煩惱》,收錄於1995年合輯《中國搖滾經典》。
之後,再無消息。
那個年代,類似這樣的樂隊很多,似乎,曇花一現。但更多人不知道的,或者,再翻看一下唱片名錄,曾經,似乎並不起眼的一張合輯的樂隊及成員,其實,是曾經我們眼光的孤陋。
當時,參錄這首單曲的目擊者陣容,是主唱/鍵盤/吉他孫竭、吉他龔鳴、貝斯羅巖、鼓手鬱鐳。另外,還有合成器/電鋼琴孟可,只是因為一些原因,沒有參與這首單曲的錄製。
每一位,都是當年、現今行當的風雲人物、成績斐然。
▲ 目擊者樂隊,前排左起:龔鳴、羅巖,中間:孫竭,後排左起:孟可、鬱鐳,1995年
這次,我主要講述的,是孫竭。
孫竭是天津人,自幼就被同為文藝從業者的父母指定未來。這個未來,「長大要做人民的藝術家」的未來,當小學一年級的孫竭挺直了腰杆子回答班主任老師提問的「長大要做什麼」時,孫竭得到的,是全校不點名批評「某些同學的低級趣味」。而同班另一位同學的「長大要上山下鄉」,則被通報表揚。
就是這種「低級趣味」,伴隨了孫竭的整個童年。尤其寒暑假,從來沒有和其他小朋友遊戲的時間,那個玩具還非常罕見的年代,小朋友們自創的團體遊戲,孫竭一個不會。
這種壓抑,直到他看了《加裡森敢死隊》,學著裡面的鏡頭,拿一把水果刀把鋼琴剁的滿目瘡痍,而遭到父母一頓暴打口吐白沫、後背條條青檁、幾乎三天才勉強下地(實際上裝的成分更多一些)的情節中,釋放。
1980年10月,為紀念中日友好和平條約籤訂生效兩周年,日本的後醍醐樂隊(Godiego)參加了在天津第一工人文化宮舉辦的中日友好音樂會。和很多人一樣,親眼目睹了後醍醐演出的孫竭,同樣被驚醒。雖然整場演出沒有歡呼、沒有掌聲、沒有瘋狂和尖叫,雖然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就差雙手背後,但那種震撼,由心臟傳遞到身體每個部位。
那也是孫竭第一次真正看到電吉他演奏,包括當時日本電影《阿西門的街》吉他鏡頭的刺激,從此就一發不可收拾的喜歡上。
孫竭的三叔是拉二胡的,也會彈木吉他,他就把三叔那把天津產的「鸚鵡」木吉他拿過來苦練,會了幾個和弦、並有拿手的劉文正的《遲到》彈唱,就又苦磨了父母三個月,花160元錢買了一把上海產的「美聲」電吉他(那個年代,160元!)。鄰家學無線電的大哥,又用磚頭錄音機給他改了一個音箱,這樣,家當就配齊了。
沒有教材、沒有老師,自己摸索著會了幾段Solo之後,他的舅舅又給他介紹了當時的國內首席吉他手張勇,在每兩個月往返一次北京的求教中,技藝得到提升。
考大學的當口,孫竭得到「海政歌舞團招收電聲樂隊成員」的消息,一試即中,也因此,終於用上了團裡的專業設備Ibanez吉他和Peavey 65W音箱。
這裡的題外話是,苦練了十多年鋼琴的孫竭,進到中央文藝團體,靠的卻是僅僅彈了一年零八個月的那個年代的所謂流氓樂器——吉他。那麼,包括多年以來的我們的應試教育,誰的錯?
但真的到了專業團體,孫竭才發現自己的巨大差距,尤其是與50多人大編制樂隊的「合」,切身體會到除了苦練,「合」的至關重要。
大概半年多後,在張勇的舉薦下,孫竭人生第一次進棚錄音。當他走進中廣大一棚,36軌錄音臺、無數周邊設備、2寸大錄音帶……除了眼花繚亂,就是第一次錄音的尷尬,識譜慢、彈的髒糙、音色不好。
一晃三年,隨著積累,各種經驗也逐漸多起來,雖然進棚不是特別多,但每月都能有幾次,除了能賺些外快,也得到了從未有過的鍛鍊和眼界開闊。1986年第一屆百名歌手後,老崔的《一無所有》使西北風開始盛行,大陸原創流行音樂走入第一個蓬勃期。通過各種渠道,孫竭搞到了Bon Jovi、Van Helen、Eric Clapton、G&R、Queen、Steve Vai等歐美頂級樂隊的磁帶,每天都沉浸在扒帶和練習中。
可能也是命運,那時大陸最紅的兩位吉他手張勇、劉麟的活兒實在太多,疏於參加「東方歌舞團」的正常演出工作,團裡要重組電聲樂隊。通過考試,孫竭離開海政正式到東方上班。
在這裡,有個細節需要交代:孫竭離開海政後,接替他位置的是一位來自廊坊的大個子,姓劉,左手小指的功夫了得,說是每天練琴8小時的結果。若干年後,這個大個子,成了大名鼎鼎的「唐朝老五」。
到東方團後,孫竭眼界進一步打開。那時候,北京相繼出現了很多地下搖滾一族,大家經常碰面交流、相互提高。特別是有了錄像機以後,除了看毛片,剩下的基本都是在看和毛片畫質差不多的樂隊現場。按孫竭的話說,那個階段對於樂手是一個質和量的飛躍,以前憑耳朵聽怎麼也捉摸不出聲音是怎麼彈的,看到之後再琢磨,就事半功倍。所以,孫竭也說,很嫉妒現在的吉他同學們,學琴條件太好了。
那時候,北京的搖滾風氣愈演愈烈,孫竭屬於吃皇糧的專業團體,與那些想搖要滾的苦孩子相比,他的無產階級暴力情緒不是很足,而團裡的工作又是一年要在外邊演出8個月,所以當時只是今天去這兒、明天去那兒Jam, 沒有正式加入哪支樂隊。也因此,直到現在,他都稱自己不是純粹的搖滾人。
大概1989年冬天,團裡來了3個樂手考試,鼓、鍵盤、貝司,內蒙人。三個人上來就玩了一段Funk,沒等他們彈完,感覺不錯的孫竭就興奮的捋胳膊上去一起Jam。完事後,又意猶未盡的帶哥仨到宿舍,就著啤酒越聊越投機,一拍即合一起搞樂隊玩兒音樂,鼓手說:「俺們剛從大草原出來,初來乍到北京闖天下,一切從零開始,樂隊就叫零點吧」。自此,迄今中國聲譽最高的流行搖滾樂隊「零點」誕生!
▲ 早期零點樂隊,左起:孫竭、那日森、周曉鷗、二毛、王笑冬,1991年
樂隊有了,彈什麼、怎麼發展,成了當時幾個人窮侃的主要話題,另外,沒有主唱也是一大弊端。在看了很多歐美搖滾錄像,Copy了很多作品、前路茫茫之時,無意中看到日本Casiopea樂隊錄像,哥兒幾個驚呆了。在託人從日本弄了兩本樂隊總譜後,一彈才知道太難了,幾乎所有節奏都是後16的切分。4個人就沒日沒夜的練、爬譜子,合樂時先放慢一倍、一個音符一個音符的磨合。練完第一首曲子整整用了3個月,而就是這三個月,每個人的技藝都得到大幅提升。後來,大家才知道這支樂隊的風格是Fusion,每名樂手至少在亞洲都是頂級。
大概1991年,黑豹樂隊首張專輯取得了商業和事業的雙重成功,為地下搖滾圈投下一顆重磅炸彈和強心針。哥兒幾個就找來吹長號出身的韓磊擔任主唱,集體住在西壩河的一個剛剛蓋好的農家四合院,準備寫些有唱的搖滾化作品。大概一年多時間,專輯的事一直未果,而韓磊的電視劇錄音越來越多,於是單飛。後來,唱流行出身的周曉鷗加入,為了生存,樂隊就混跡北京大型夜總會。
1992年,由於家庭原因,孫竭不得不回天津。至今,他仍清晰記得臨走那天,哥兒幾個爛醉的情景。對於後來火起來的零點樂隊,不少人痛斥是偽搖滾,孫竭也承認,只是因為,樂隊成立初期沒有主唱,即使寫了一些其他風格作品,也沒能表達出來。
1994年,孫竭重新回到北京。那時候,大陸已經出現了卡拉OK這個新生事物。由於需求量巨大,港臺製作公司紛紛到大陸找樂手製作音樂伴奏。毫不誇張的說,1995、96年以前的卡拉OK,除了原人原唱,幾乎都是孫竭他們弄的。
而孫竭,也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樂手重組樂隊,尤其貝斯,之前朋友介紹的那個日籍留學生學成歸國,他著實耍了一段時間單兒。直至遇到同在海軍大院的老友龔鳴(中國第一代搖滾人、吉他手、資深音樂人&製作人,1982年組建阿里斯樂隊、1987年組建螢火蟲樂隊),就一起招兵買馬,拉來了貝斯羅巖(中國第一代搖滾人、貝斯手、資深音樂人&製作人,晚間新聞、自我教育、張楚等貝斯)、合成器&電鋼琴孟可(中央院奇才,G20峰會、韓國冬奧八分鐘、甄嬛傳等音樂作者)、鼓手鬱鐳(當年中央廣播團叱吒風雲的老炮兒、資深製片人),樂隊成型,定名「目擊者」。
1995年,《中國搖滾經典》合輯收錄目擊者樂隊作品《胖子的煩惱》,這也是目擊者樂隊唯一一首正式發行作品。
但,即便之前的這些經歷,即便屈指算算進進出出的樂隊不下30個、參與過的演出不下2500場次,但孫竭一直不認為自己是搖滾人,頂多是個職業樂手。
1996年以後,北京夜總會演出越來越不景氣,人們的消費觀念轉變,一水兒全是用來消費人的包房,基本沒有樂隊演出的地兒,目擊者樂隊的活兒也就越來越少,大家也就越來越沒精神談事業,最後不了了之。
但這時,又出現一個新鮮事物。三裡屯的服裝攤被強行規劃,那些靠房租吃飯的業主慢慢做起了酒吧生意,但酒吧地方小、本金薄不能請全編制樂隊,為了適應這種情況,孫竭收拾收拾當年做卡拉OK的那些MiDi伴奏,重新打包、包裝,找了兩位女歌手(劉曉梅、於東),做起演唱組合。而搞這種One men band,孫竭是北京的首位,帶動起一批本地從業者,又因為佔據地利、人和,直接擠走了那時候駐紮北京的同類型菲律賓樂隊,3年的時間,北京菲律賓樂隊幾乎絕跡。從那以後,孫竭很少再練琴,更很少再去想創作些什麼音樂,滿腦子就是每天的演出時間表。
1999年,同居8年的女友分手,那種痛讓孫竭3個月沒能緩過神,那一年,他30歲。生日那天,狂歡之後,凌晨3點多,微醉中獨自開車走在南三環,很慢。
回到家,就憤筆寫下這段歌詞,名叫《我的三十歲》。寫完之後,點上根煙,坐在窗前看著繁星點點,一直到太陽出來,在睡前做了一個重要決定:離開北京。
千禧年來了,他到處張羅賣東西,曾經命根子一樣的設備、吉他,很便宜的就處理掉。
7月份,從北京機場登上了飛往美利堅的飛機……
這次發布,我把孫竭1999年作品《我的三十歲》和2018年電吉他彈奏作品《天空之城》合到了一起,能夠給大家更直觀的孫竭的印象。《天空之城》各種演奏版本,多到眼花繚亂、聽到兩耳生繭,但唯獨孫竭老師這版,讓我欲罷不能。
最後,還是套用我在文首寫到的那段話吧:曾經,似乎並不起眼的一張合輯的樂隊及成員,其實,是曾經我們眼光的孤陋。
總有未知,在前方,在路上。
獨闖美國的孫竭,亦然……(劉浪)
▲ 杜德偉(中間)美國演唱會,左二孫竭,2018年
② 創作構思
1999年,那年我三十歲。同居8年的女友分手,那種痛,讓我很久沒能緩過神來。
生日那天很多朋友聚在一起,狂歡之後,凌晨3點多,伴著微醉,我獨自開車走在北京南三環,車開的很慢,很慢。但是,卻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回到家,我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品味間,微醉的迷濛中,怎麼就憤筆寫下這段歌詞。
寫完之後,我又讀了一遍,團成一團扔到紙簍。
點上根煙,坐在窗前看著北京夜空的繁星點點,一直到太陽出來,在睡前做了一個關乎人生的重要決定:離開北京。
2000年7月,我踏上了飛往美國的航班。
一晃,已近20年。
就又想起這首歌,如同曾經的一點一滴,仍那麼清晰。
感謝音樂帶給我的美好回憶,感謝音樂讓我交到那麼多朋友,感謝音樂曾經浸染的我的生活……(孫竭)
③ 詞曲創作及團隊
我的三十歲
詞曲/主唱:孫竭
編曲/吉他:孫竭
錄音/混音:孫竭
吹滅了燃燒的三十顆蠟燭
許下的心願不只是幸福幸運財富
童年的許多夢想雖然沒有實現
但你只能面對現實驅趕心中躊躇
朋友們紛紛帶給你美好祝福
一夜的喧鬧標誌二字頭的結束
聚會之後都會有種莫名其妙的孤獨
躺在床上仔細回想曾經走過的路
過去總愛坐在窗邊凝望著天空
腦海滿是幻想自己如何才成功
認為自己才能已經達到天馬行空
挫折之後總是埋怨自己的時不逢生
算命的老人幾句善意吹捧
你堅信你的生辰八字和發財夢
嫉妒別人有著一點點的成功
滿懷豪情立下壯志說句你也行
三十歲的男人應該走向成熟
三十歲的男人不能輕易的哭
三十歲的男人已是中流砥柱
三十歲的男人再不能光陰虛度
三十歲的男人不能再做美夢
三十歲的男人腳踏實地才行
三十歲的男人面對自己應該清醒
三十歲的男人已經越來越不年輕
過去總愛坐在窗邊凝望著天空
腦海滿是幻想自己如何才成功
認為自己才能已經達到天馬行空
挫折之後總是埋怨自己的時不逢生
算命的老人幾句善意吹捧
你堅信你的生辰八字和發財夢
嫉妒別人有著一點點的成功
滿懷豪情立下壯志說句你也行
三十歲的男人應該走向成熟
三十歲的男人不能輕易的哭
三十歲的男人已是中流砥柱
三十歲的男人再不能光陰虛度
三十歲的男人不能再做美夢
三十歲的男人腳踏實地才行
三十歲的男人面對自己應該清醒
三十歲的男人已經越來越不年輕
▲ 早期零點樂隊,左一那日森、左二王笑冬、右二二毛、右一孫竭,1991年
④ 孫竭&目擊者樂隊簡介
天津人,鋼琴、鍵盤、吉他演奏家,先後就職於中國海政歌舞團、東方歌舞團,曾在大地電聲、零點、目擊者等中國知名樂隊擔任鍵盤手、吉他手,2000年移民美國。
現任美國JVS 影視娛樂公司總裁,美國華裔音樂家協會會員,活躍在美國東西岸的各大演繹舞臺,曾擔任林子祥、辛曉琪、李聖傑、潘越雲、龍飄飄、湯寶如、葉璦菱、蘇芮、杜德偉、黃品源、尤雅等藝人美國地區演唱會製作人。
▲ 與香港老牌歌手蘇珊,美國,2015年
2015年,中央電視臺《我要上春晚》和《星光大道》、東方衛視《中國夢之聲》等大型電視節目美東地區選拔賽總導演,「世界旗袍協會美東分會」紐約時報廣場「旗袍快閃」音頻工程總監,大型舞劇《絲海夢尋》聯合國專場演出舞美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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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網絡試聽《胖子的煩惱》,但寫錯了樂隊名字
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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