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時間幹》的汪峰，筆耕不輟幹了20多年

無論是詞

無論是曲

每一首歌都是那麼的靠譜。

——韓寒評價汪峰

最近，汪峰發布了新專輯《2020》。假如從《鮑家街43號》算起，汪峰雷打不動地幾乎以每兩年一部專輯的節奏，專心致志地用音樂表達自己。這在華語樂壇當屬罕見。尤其，汪峰的創作一直保持著自己的水準，對社會，對生命，對個體一直有自己的體察，放在當今的社會環境裡考量，這顯得著實可貴。

關於汪峰的風格，他對搖滾的繼承與改良，甚至最初控訴他對搖滾的「背叛」，云云種種，我們多多少少都已看過各家解讀。這一次，我從歌詞的創作這一角度，探討汪峰風格的內涵，畢竟旋律總是第一時間打動人，而要完成藝術表達，還要靠歌詞的依託。這從偉大的搖滾歌手鮑勃迪倫獲得諾貝爾獎就能知其要害。

2017年，汪峰發表專輯《果嶺裡29號》，距離他的首張專輯《鮑家街43號》已過去整整20年。看到這兩個相映成趣的名字，我們笑了。汪峰在回望自己，也想回歸自己。可是已不再年輕，時代也不同了。

這張專輯裡有一首《沒時間幹》：

我只想寫首對於我來說有意思的詩

可總是被所有必須要理會的事打擾

回微信看郵件定計劃收快遞接電話

唯獨任何一句牛逼的話語都沒寫下

我不知道因為不被打擾就感覺孤獨

還是因為被某種奇怪的力量所控制

反正就像在垃圾裡亂竄的蒼蠅一樣

如饑似渴無止境的將脆弱生命叮咬

反正就是沒時間幹 沒時間幹

最想幹的事兒就是沒時間幹

反正就是沒時間幹 沒時間幹

忙的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扯蛋

歌詞淺白甚至口語化，夾雜著男人慣用的髒話，放在汪峰憤怒且無助的旋律上，歌詞傳達的各樣事物對個體的拉扯感迎面撲來。其實，社會如何發展到了這一步，才是歌詞的指向。我們的時間被眼中碎片化，實際上是被整塊整塊地佔據。重點是，我們對此，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時間流逝，荒廢生命。

最想幹的事兒就是沒時間幹——這是汪峰對我們每一個人的一記警醒。

而在《鮑家街43號》裡，有一首奠定日後汪峰風格的歌曲《晚安北京》：

我將在今夜的雨中睡去

伴著國產壓路機的聲音

伴著傷口迸裂的巨響

在今夜的雨中睡去

晚安 北京

晚安 所有未眠的人們

歌詞裡「國產壓路機」這種相當惹眼的名詞運用，汪峰在他的作品延續了下來，呈現出非常難得的文學意味。夢與痛，追求與碰壁等等這些情緒的表達也因此有了可觸摸的質感。

不管怎麼樣，20年的呼應，汪峰在表達中發現自己並沒有走太偏，搖滾的內核他一直還守著。

另一首風格接近《沒時間幹》的作品，同樣有必要提及，這就是《滿》。《滿》徹底拋開了個體的表達，作詞犀利，直指社會問題，針砭時弊。這首作品屬於2015年的專輯《河流》。

阿里的店鋪滿了

波音的頭等滿了

蘋果的訂單滿了

萬達影院也滿了

可其它地方都沒滿

該滿的地方都沒滿

可現在到底怎麼辦

那麼無盡的饑渴

怎麼填滿

我們又看到了熟悉的名詞，它們同樣在激揚的節奏裡顫抖。發現沒有，在汪峰的語境裡，這些名詞居然這麼刺眼！不難發現，這首作品與《沒時間幹》有一定的承接關係，到處都滿了才導致的我們沒時間幹真正有意義的事情。而且，《滿》歌詞更洗鍊，更簡潔有力，更有節奏感。因此，振聾發聵的力量也更強大。

就像花開兩支，汪峰在高亢表達的同時，也有低唱的動心時刻。正如他本人說的一樣，他的每一首慢歌都成了經典。2004年專輯《笑著哭》裡的《硬幣》，沒有與它並列的作品，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我甚至在看到歌詞那一刻擔心，汪峰會因為作曲不力，毀了這篇文字。

除了陽光沒有什麼可以籠罩世界

除了雨沒有什麼可以畫出彩虹

除了雪沒有什麼可以潔白大地

除了風沒有什麼可以吹動樹葉

你有沒有看到自己眼中的絕望

你有沒有聽見痛徹心扉的哭聲

你有沒有感到心如花朵般枯萎

你有沒有體驗過生命有多無可奈何

索性的是沒有，第一次聽到即潸然淚下。你有沒有扔過一枚硬幣選擇正反面，一句話揭開我們面對無常命運的無奈，潔白大地的雪終還是要融化掉，而且還是在春天裡。

這種強烈的體驗還有一次，那就是《春天裡》。這首感動億萬國人的歌，因為其現實的描摹，憂傷的演唱，三個排比段落的迴環往復讓人久久不能釋懷，眼淚直湧眼眶。

凝視著此刻爛漫的春天

依然像那時溫暖的模樣

我剪去長發留起了鬍鬚

曾經的苦痛都隨風而去

可我感覺卻是那麼悲傷

歲月留給我更深的迷惘

在這陽光明媚的春天裡

我的眼淚忍不住地流淌

也許有一天 我老無所依

請把我留在 在那時光裡

如果有一天 我悄然離去

請把我埋在 在這春天裡

歲月留給我們更深的迷惘。果不其然，2009年專輯《信仰在空中飄揚》發表至今，十餘年過去，我們對物質的追求更加瘋狂，精神空虛而放蕩，時間飛逝，徒留給我們一片迷惘。

汪峰談到這首歌，稱其較其他作品「更言之有物」，這也正是激發我們共鳴的原因。

共鳴是因為他對我們的生活以及喜怒哀樂的表達總是那麼精準，高亢嘶啞的聲音落下來，也可以給我們帶來溫暖和安慰。就像這首2002年的《愛是一顆幸福的子彈》。

昨天你對我說你要離開

這種生活讓你覺得悲哀

你問我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笑笑對你說了聲 BYE BYE

臨別時我再次抱你入懷

你的身體依然那麼溫暖

我知道誰都可以把我傷害

因為愛是一顆幸福的子彈

愛是一顆幸福的子彈

沒有愛就沒有傷害

愛是一次永久的期待

沒有愛就沒有傷害

我幫你把門輕輕打開

外面的天空慢慢變暗

不要在這時對我說抱歉

因為沒有愛就沒有傷害

愛是一顆幸福的子彈

沒有愛就沒有傷害

愛是一次永久的期待

沒有愛就沒有傷害

這首詞，汪峰十分罕見地押韻很多。比較爽快地將一段感情的結束，以及愛的難解，呈現在我們眼前。沒有愛就沒有傷害，傷害我們的子彈因此而幸福。

最後，不得不提一些廣泛流傳幾乎成為口水歌的作品，因為不能因此就否定作品本身的魅力。諸如《飛得更高》《勇敢的心》《怒放的生命》……歌詞文字都成熟而大氣，旋律上口且鼓舞人向上，激發人的豪邁之情。

曾經多少次跌倒在路上

曾經多少次折斷過翅膀

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

我想超越這平凡的奢望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像飛翔在遼闊天空

就像穿行在無邊的曠野

擁有掙脫一切的力量

單看這些文字，就已經很勵志了。老百姓喜歡的正是其上口上腦，通俗有力。不得不說，同樣口水流傳，這與廣場舞上的用曲還是有分別的。

細看汪峰的歌詞，我們發現，他在20多年的創作中，一直堅守著對生命問題的追問，對情感困惑的努力解答，對社會弊病的批判，對人活一世的存在本身的求索，等等，其真切，其嚴肅，其豪邁，值得業內人以及每一個聽眾為其鼓掌。

我們——每一個人——是這美麗世界的孤兒，生來彷徨，又在雨中蹣跚一路，只為尋找那條流淌在心中的河流，希望與青春再見之後，我們又都能回到最初。

我疲倦的身軀

布滿大風和蒼果

我憂鬱的眼睛

布滿秋風和野花

並不是因為歲月流逝

並不是因為寂寞

僅僅是因為一次奉獻

我把它給了你

我遠方的姑娘

你是我的晨星

我心中的歌謠

回看《憂鬱的眼睛》，誰能說這不是一首詩呢？如果說汪峰一路少了什麼，大概就是搖滾的這點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