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本龍馬因何成為日本人氣王?超越時代的思想和浪漫的女性關係

幕末時期，在人氣與對日本的貢獻上，能與西鄉隆盛一較高下的，大概便只有坂本龍馬了。龍馬不僅是幕末的人氣王，即使放諸整個日本歷史，與前輩、後輩相比，也絲毫不遜色。據說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日本雜誌若出現滯銷情況，只要推出龍馬專刊，往往銷路長紅。

據統計，全日本各地約有106個龍馬會。2003年，高知縣知事橋本大二郎決定將位於南國市的高知空港命名為「高知龍馬空港」，這是日本唯一冠上人名的一個空港。日本史上有不少呼風喚雨的人物，但是在死後還能讓日本人如此懷念的，除龍馬外別無他人，足見龍馬的魅力及其在日本人心中的超然地位。

坂本龍馬雕像

人生的轉折點

在1862年底遇上勝海舟前，龍馬只是個在劍術修行上造詣深厚的劍客，雖然有北辰一刀流免許皆傳的資格，對於開國或佐幕卻並無深刻認識。從他加入武市半平太成立的「土佐勤王黨」，以及劍術修行期間寫給土佐父兄的書信來看，他的思想與當時盛行的攘夷主張並無不同。事實上他與勝海舟初次相遇時，正是他偕同千葉道場少主千葉重太郎要暗殺勝海舟，卻反被巧舌如簧的勝海舟說服，進而與重太郎一同拜在勝海舟門下。

這算是龍馬人生的轉折點。

進入勝海舟門下後，龍馬猶如置身山上向下俯瞰般視野開闊。藉助勝海舟的人脈，他結識了幕臣大久保一翁、老中板倉勝靜、政事總裁職松平春嶽，以及開國學者佐久間象山、橫井小楠。龍馬一生雖然未能出國完成航行海上的夙願，但是透過與這批當時日本稱得上最了解外國的人士交談，也間接對海外有了基本的認識，比如當時日本社會想都不敢想的選舉制。

拜入勝海舟門下前，龍馬已經脫藩，後在勝海舟斡旋之下得免脫藩之罪。此時龍馬的心已不在土佐藩，也不再對「土佐勤王黨」抱持關心，而是專注於成立神戶海軍操練所。正因為此，在「八一八政變」後取得主導權的公武合體派開始追殺攘夷派，已經隱退的土佐「老公」山內容堂架空了養子也是最後的土佐藩主山內豐範的權力，配合幕府以涉嫌暗殺家老吉田東洋之罪緝捕「土佐勤王黨」成員時，龍馬才因吉田東洋被暗殺時已脫藩而得以除罪。

在1864年「禁門之變」後，龍馬拿著勝海舟的介紹信，前往京都二本松薩摩藩邸拜會西鄉隆盛。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提及來訪的目的，西鄉也未追問他與勝海舟的關係，淨是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返回神戶後，勝海舟向他問及對西鄉的觀感，他的回答聽起來很有意思：「真是深不可測啊！猶如敲鐘一般，小力敲就小聲的響，大力敲就大聲的響。」對此，勝海舟在日記上寫道：「評論者與被評者都是一流的人物！」

這是幕末兩位人氣王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一般提到龍馬和西鄉，經常也會提及這則逸話來作評論。

西鄉隆盛畫像

超越時代的思想

也許是受勝海舟及佐久間象山等人的影響，龍馬的思想不僅前衛，而且先進。當維新志士還周旋於如何推翻幕府時，他的思緒已飛躍到推翻幕府後應該建立怎樣的政府上。而在建構新政府的同時，他又積極推動以廣袤的五大洲為對象的海運及貿易。維新回天與推動海運及貿易，這是完全不著邊際的兩件事，但他卻能並行不悖。放眼整個幕末，就連西鄉也沒有這等能耐。

聽到慶喜願接受以山內容堂名義上書的大正奉還案後，龍馬激動地表示：「餘誓為此公舍上一命。」但是他也並未因此衝昏頭，反而連夜草擬新政府要員名單。

按照常理，這份名單應由當時權勢最大的薩摩藩承擔囊括才對。但龍馬不僅將自己從名單上刪除，山內容堂的名字也一併消失了，土佐的名額竟壓縮到只剩後藤象二郎一人。

西鄉和大久保通利對各藩志士，顯然都缺乏像龍馬這般深入的了解。比如容堂，他喜怒躍然紙上，不夠圓融，無法妥協，經常因為情緒失控與他人起爭執；另外，他做事三心二意，這從他「醉時勤王，醒時佐幕」的謔稱便可窺一二。若讓容堂成為新政府高官，恐怕政務推行多半會擱淺在他身上。因此，龍馬決定土佐的名額只保留後藤一人。

觀後藤在日後自由民權運動中的表現，擔任新政府參議已是他能力的極限，人才凋零的土佐藩分配一個名額事實上已經足夠。龍馬確實很有先見之明。

西鄉看到龍馬的新政府名單後自然訝異萬分，遂問龍馬為何不出仕，龍馬答說不想當官是因為不願失去自由。西鄉接著又問他想做什麼，龍馬不急不慢地回答要成立一支海援隊。在場的西鄉、大久保、小松帶刀無不傻眼，古往今來凡是在推翻前政權過程中立下大功的人，幾乎無不例外都在新政權擔任要職，享受開國元勳的榮耀。以之後的太政官為例，大多數在任職者，在維新回天立下的功勳都不足以和龍馬相提並論，然而，他們腐化的速度卻比任何人都要快。

大河劇《龍馬傳》中福山雅治飾演的坂本

除去自己可鄙的私心，讓心靈保持如白紙般純潔，這就是龍馬的操守。所以他總能吸引人才匯聚到自己身邊，聚集的人才越多就越能產生智慧與力量。他成立海援隊時，既無顯赫的地位，也無足夠的金錢，許多脫藩浪人卻志願加入，就是因為他有一顆無私的心。難怪海援隊秘書陸奧宗光會說，那時候的龍馬是比西鄉還要偉大的人。

龍馬和西鄉自然不是僅憑一件事就能比出高下優劣的，陸奧的評語當然有他的主觀意識。同樣，筆者想在中國史上找出一個類似龍馬的人，卻很難找到。才能遠超龍馬者，中國史上數不勝數，但有龍馬這種操守的，想來想去，大概竟只有孫中山先生一人。

女性關係

俗話說，美女配英雄。幕末志士除正妻外，通常也還會有其他相好的戀人。極富魅力的龍馬也不例外，他的女性關係異常豐富。

首先要介紹的這位，是龍馬的青梅竹馬平井加尾，她是「土佐勤王黨」幹部平井收二郎的妹妹，比龍馬小三歲。兩人相戀後，加尾被派往公卿三條家當侍女，龍馬不得不含淚斬斷情絲。不久，「土佐勤王黨」遭容堂清算，加尾在三條家的使命也隨之結束。

1866年，加尾招小她四歲的同藩志士西山志澄為婿。會津戰役時西山是板垣退助率領的迅衝隊成員，他在該役立下戰功，維新後成為御親兵一員，後隨板垣於明治六年政變下野。之後，他追隨板垣為自由民權運動奔走，當選過四次眾議院議員。1898年，他被在隈板內閣的板垣指派為警視總監。

隨著夫婿官運亨通，加尾算是擺脫了早年為父兄所操弄的不幸命運，1909年，以72歲高齡辭世。

龍馬生命中的第二位紅顏，是在千葉道場劍術修行時邂逅的千葉佐柰子。她是千葉道場館主千葉定吉的女兒，偕同龍馬前往暗殺勝海舟的重太郎的妹妹。

修行期間，龍馬劍術上的天賦很快就在千葉道場展現出來，成為僅次於重太郎的塾頭。自幼對家學耳濡目染的佐柰子會被龍馬吸引，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隨著龍馬修行期滿不得不返回土佐，臨別時他撕下身上和服的一隻袖子贈予佐柰子，儘管他在池田屋事件後就未再踏上江戶的土地，佐柰子始終留著那隻印有家紋的袖子。

維新後，佐柰子先是任職於學習院女子部舍監，後來轉行以艾灸為生，1896年辭世，享年59歲。值得讓人敬佩的是，佐柰子始終以龍馬未婚妻自居，終生未嫁，墓碑位於山梨縣甲府市清運寺。但也有人說她在1874年曾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現已無從考證。

大河劇《龍馬傳》中坂本龍馬及其紅顏知

最後介紹這位，是龍馬之妻阿龍。她的全名為楢崎龍，生父在安政大獄時被捕，赦免後病逝，從此一家流落京都。龍馬於池田屋事件後返回京都時與她邂逅，將她安置在寺田屋女將登勢手底下工作。

薩長同盟籤訂後翌日，龍馬在寺田屋宿處遇襲，多虧阿龍連夜趕到二本松薩摩藩邸搬來了救兵。事後，龍馬偕同阿龍前往薩摩的溫泉地靜養，這也許就是日本歷史上最早的蜜月旅行了，同時也是龍馬生涯中難得的閒暇時光。之後，龍馬將阿龍先後安置在長崎、下關兩地。

龍馬死後，阿龍輾轉流浪，在土佐龍馬老家待過，在京都靈山為龍馬守過墓，不過無論何處都待不久。1875年，她成為近江商人西村松兵衛的小妾，定居於橫須賀，據說西村比她還小五歲。1906年，她以66歲的年齡辭世。

龍馬一生中邂逅的紅顏不止以上三位，日本作家阿井景子就曾寫過一本名為《龍馬與八名女性》的書，只不過以上三位較具代表性。

與司馬遼太郎跨時空的相遇

1962年6月21日至1966年5月19日，司馬遼太郎的長篇巨作《龍馬行》在《產經新聞》晚報連載。

司馬遼太郎是日本著名的小說家。與其他天馬行空的小說家不同，除落筆如神外，他在史學方面的造詣也十分精湛，而且態度嚴謹。這有點像金庸先生區別於古龍之流。1962年以前，遼太郎已出版過幾部歷史小說，其中較出名的是《波斯的幻術師》和《梟之城》兩部獲獎作品，前者在講談俱樂部賞獲獎，後者在直木賞獲獎。但此時的遼太郎讀者群還不算多，在文壇上更談不上有多大的影響力。

直到《龍馬行》問世，遼太郎才名利雙收。隨著《龍馬行》連載完畢，遼太郎在文壇上的聲望也達到了最高峰。可以說，龍馬的故事成就了遼太郎，而遼太郎也投桃報李，讓龍馬的故事更廣為人知。

日本著名作家司馬遼太郎

自1883年自由民權運動人物坂崎紫瀾在《土陽新聞》連載《汗血千裡駒》以降，百餘年來，以龍馬為主角的傳記、小說如過江之鯽，幾乎每隔幾年就有作家從全新角度出發描述不一樣的龍馬。即便如此，遼太郎的《龍馬行》，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依舊無可動搖，如同龍馬在日本人心中那般重要。

當然，並不是所有日本人都知道坂本龍馬，有的人正是通過《龍馬行》才認識他的。反過來，也並非所有人都知道遼太郎，有許多崇拜龍馬的人正是通過《龍馬行》才認識他的。

無論如何，《龍馬行》已成為龍馬傳記的定本，即便書中的龍馬未必是真實的坂本龍馬。而藉此成名的遼太郎，從此成為高產作家，各大出版社和雜誌社邀約不斷，電視臺或社會團體的演講邀請也從未停過，各種獎項拿到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