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趙國的權監繆賢被反貪局盯上了,如果不出意外,從宣布被雙規後不幾日,一個超級巨貪將浮出水面,趙國的媒體又將歡呼一個大老虎落網。
得到內幕消息後,繆賢收拾了貴重物品準備乘三叉戟逃到燕國政治避難。
門人藺相如及時阻止了他:「你怎麼相信燕王會接受你的避難?」
繆賢:「燕王與我書信往來不斷,彼此間有兄弟之盟。」
藺:「這逗你玩的事,你也能信?你沒了高位,到了燕國,惟一利用價值就是被燕王押送回國,為兩國鮮血凝結成的友誼增加一些分量。
繆:「哪怎麼辦?難道只能束手待斃?」
藺:「負刃請罪!把自己一絲不掛綁起來,背上刀斧,在大庭廣眾之下向趙王哀求治罪。把自己糟蹋得越不堪,活命的機率越大!」
繆:「哪多難為情啊!連小民百姓都知道寧可站著死,不可跪著生。我這麼糟蹋自個,還怎麼有臉在世面上混?」
藺:「咱趙國的制度就是只對上級負責,不瞟底層一眼。民眾千夫所指,不如靈導看你順眼。你只要向上級表達足夠的忠誠,下面的斥責怒罵只當清風拂面。」
繆:「這道理是從哪悟出來的?」
藺:「沒看過兩隻野獸打架嗎?鬥輸的那隻伏在地上搖尾乞憐,把全身最致命部位——脖頸大動脈送到對方的唇齒上,往往會被赦免一死。人也一樣,只要你把性命無條件地交給趙王,他也不會狠心處死徹底服軟的奴才。」
繆賢按照藺相如的指點,雖逃過一死,卻免不了丟官免職。
藺相如又給他出主意:「聽說你在古玩市場淘到一件稀世美玉,可以假稱祖傳珍品獻給趙王,或許會官復原職。」
繆:「美玉再好,在趙王眼裡分量也是有限的,不會起這麼大作用吧?」
藺:「咱們可以將它包裝一下,給予它一個古老的傳說。所有的玉玩只要背後有了感人的故事,附加值就會呈幾何級數暴漲。」
繆:「你一定有了非凡的創意和炒作方案?」
藺:「500年前,楚國玉工卞和得到一塊絕世璞玉,獻給厲王,被當作騙子砍了左大腿;20年後厲王薨,武王繼位,卞和一隻腿蹦著再獻寶玉,又被當騙子砍了右大腿。50年後武王甍,文王登基,卞和爬著去獻寶,路途力盡悲號,泣涕見血。路人鄙夷地說:咱楚國人受刑,砍掉大腿的人海了去了,沒見你這麼想不開的。文王聽到這件事令人剖璞得玉,封卞和為零陽侯。
「此後和氏璧流失,展轉你家祖上,至今連同這故事口耳相傳了四百多年。今逢趙國最大的盛世,特遵祖訓獻於有德君王。」
繆:「你描摹的卞和腦子進水了吧?他能耗七八十年的等待明君出現,就不能把璞剖開,拿到自由市場拍賣啊?」
藺:「這故事的主題是臣民忠心不渝,名君慧眼識真,雙方相得益彰。只要正治上突出正確,末節細枝的不會有人刨根問底的。自古美玉都藉助於傳說才能大放異彩,我仔細考證過,當前吹得牛逼哄哄的三大美玉:周有砥厄,宋有結綠,梁有懸愁,背後的故事沒有一個不是離奇怪誕不可思議的,都也沒有被質疑可靠性。咱的和氏璧經過這樣的包裝,必能後來居上,成為趙國鎮國之寶。」
和氏璧的供獻讓繆賢得到了比原職位更高的提撥,美玉驚心動魄的傳說,宣揚得舉世皆知。
二、
秦王準備對趙用兵,為了摸透趙國的底細,宰相範睢向秦昭王提出一個方案:利用熱炒的和氏璧,試探一下趙國的虛實。
秦昭王:「什麼破玩意,值得我們拿15座城池來交換,傳揚出去,我豈不成了貪財好貨、玩物喪志的昏王?」
範睢:「這是試趙國的反應,看他國內有無處理應急事件的人材,摸清他們有無抗衡大秦的實力。」
接到秦王的來信,趙王又是欣喜,又是擔憂。欣喜的是自己擁有了的稀世珍寶——秦王開出了15座城市的價位。擔憂的是如果不答應秦王的要求,會招來秦王大兵壓境。
大將廉頗一語中的:「不管秦王玩什麼妖蛾子,咱一不貪城池,二不舍美玉;別說15座城,就是把整個秦國來交換,不同意也由咱說了算。和氏璧就是塊破石頭,咱也不想送人。對這種荒唐離譜的交易,別理就是了。」
繆賢卻覺得這正是推高和氏璧價值,強化獻寶功勞的大好時機。他推薦門客藺相如任外交官,出訪秦國,斡旋此事。
藺相如拍著胸脯向惠文保證:「小趙啊,我帶著和氏璧到秦國,讓那幫陲子們開開眼界、長長見識。他們如果誠心誠意用15城來交換,我就留給他們。如果玩什麼貓膩,我保證讓國寶完好無損地回國。」
藺相如攜璧入秦,讓秦國輿論界一片譁然;趙國這一幫二貨們,怎麼辦這麼腦殘的事?璧城交易細節還沒談,哪15座城還沒說。玉璧的成色也沒驗證過,就急猴猴地送來。不是對秦國怕的要死,就是這玉璧是欺世盜名、拿不出手的水貨,企圖藉此訛詐秦國的城池。
在章臺宮,發生了重大外交事故,秦王傳送左右玩賞玉璧時,藺相如用早已想好的藉口,將玉璧討還,做出玉石俱焚的姿態。
秦庭上下一片愕然:「你抽瘋了嗎?為什麼要和玉璧同歸於盡?」
藺:「你對這筆交易沒有誠心!這玉璧是無價至寶,是趙王的心肝寶貝,豈是15座城池能換得了的?但是趙王害怕得罪強大的秦國,只能忍痛割愛。為此傷心得五天五夜寢食不安。可你沒按最高規格來接待我,傳示玉璧後,對15座城池的事,避而不提,這是耍無賴的節奏。即然你想玩欺詐,我寧可把它砸了,也不能讓你得逞。」
秦王:「你不要那麼衝動好不好?這種大手筆的交易,我總得讓我的臣子們看看值不值吧?這要是一塊普通的石頭,我可不感興趣。」
藺:「你即然說了這話,就得言而有信。如果不答應,我就璧毀人亡。」
秦王只好退一步:「靠!你是綁架了自己,強行撮合這筆買賣了!好吧,我可不想承擔毀壞寶物,逼死人命的責任。你看好了,從這裡到那裡,15座城給你趙國了。」
藺:「這塊璧是天下至寶,趙王懼怕貴國,才忍痛割愛。你想得到它,也必須齋戒五天,再到鹹陽宮按最高禮節接待我。」
秦王:「好好好,只要你別威脅我就行。」
三、
秦國的媒體集體騷動:趙國怎麼出這麼個二楞子當外交官,口無遮攔,直接把趙國害怕秦國的重大國家機密公開張揚。
範睢對秦王分析:「趙國對秦國畏之如虎,表面是經濟第二大國,實力與秦國十分懸殊。趙王的心理脆弱,一塊石頭讓他座臥不寧,已經到了輸不起的地步。這個二貨內心虛弱,心理負擔沉重,動不動以死相脅。估計五天後,還會鬧出更大的笑話來。」
五天後秦王在鹹陽宮按最高禮節接待藺相如,卻見他篷頭垢面,赤著上身,背著一把斧頭跪在殿上:「我怕被你老騙過玉璧,偷偷讓人把它送回趙國了。您老如果真想用15座城換它,就先把城割讓給趙國。以趙國的綜合國力,欺騙秦國就是老壽星上吊——活膩了。」
秦王:「你騙我齋戒了5日,這麼重大的外交欺詐案史無前例,這個罪名你頂得起嗎?」
藺:「我怕您拿了璧不給城池,與其被趙王活剮,還不如讓你煮了。」
秦王:「我都答應了你的要求,怎麼會失信於天下呢?」
藺:「秦國從秦穆公開始,連續20任總統,都是滿嘴跑火車的主,沒有一個言而有信的,恐怕你也是這貨吧!」
大殿上一片寂靜,在這莊嚴肅穆的外交場合,一棍子打翻對方世代君主,聞所未聞。
好半晌,秦王:「你侮辱了一個帝國,清楚捅下多大摟子嗎?」
藺自知失言,瑟瑟發抖:「我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你把我殺了,反倒成全了我,不如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秦王對範睢:「這種人把他剁了餵豬,沒人指責我殘暴吧?」
範睢:「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戰友,留著這個蠢貨回趙國,符合秦國的利益。」
四、
趙王用最隆重的儀式,迎接藺相如回國。
趙國的主流媒體嗨上了天:《外交官沉著機智勇敢,讓秦王顏面掃地》,《藺大使風度翩翩徵服了秦國文武百官》,《大使直斥秦國20任國君信用度為零,秦王啞口無言》,《大使的智慧讓秦國舉國望塵莫及》。
和氏璧的傳奇,讓趙國的獻寶蔚然成風。
珍寶的來路越來越離奇,年代越來越久遠。這個進大禹測海時的夜月珠,那個獻堯嫁女兒陪送的珊瑚枕,這個呈黃帝修仙煉成的祖母綠,最牛逼的是發現了盤古大帝雙眼化成的琥珀燈。
整個趙國成了寶貝的集結地。有人把珠寶的價值作了一個簡單的加法:但憑這些國寶就能把全世界買下。結論是:趙國已經富得流油,躍居世界第一經濟大國。
正當舉國上下一片歡騰時,秦王派大將白起興兵伐趙。
有能力帶兵相抗的,只有智慧的化身藺相如,才是眾望所歸。
但剛一交兵,趙方連丟兩座城池。再戰,咽喉要地石城失守。
趙國驚慌失措時,秦昭王派使者會唔趙王,邀請他到澠池會面,締結友好條約。
藺相如據此發揮,聲稱秦國雖仗著兵多糧足攻下幾座城池,但損兵折將,得不償夫。趙國軍隊在他的指揮下以逸待勞,重創秦軍,打破了秦軍不可戰勝的神話。歷史上第一次迫使秦軍在沒有打勝的情況下請求和談。
澠池宴會上,秦王說:「久聞趙王是彈瑟高手,請彈一曲助興」。
趙王欣然從命。
趙王彈畢,藺相如跳了出來請秦王擊缶為樂。
秦王搖頭:「我可不象趙王多才多藝,對音樂偶一竅不通。」
藺相如橫劍自己脖頸上:「你如果不同意,我這一腔熱血濺你一身。」
秦王怒:「你怎麼又綁架自己,還玩這一套?」
藺:「你可以隨便應付著敲一下也算過關,否則我這條命就是你逼死的!」
五、
盟會結束後,藺相如的故事在趙國網站刷屏。報紙頭版標頭聳人聽聞:藺相如單槍匹馬嚇倒了整個大秦!整個大秦匍匐在藺相如腳下!
為趙王掙足了面子,藺相如被封為上卿,位置高過了大將廉頗。
廉頗大怒:「這個在閹人門下吃白飯的,在國外丟人現眼,率軍打仗喪師丟城。只憑耍幾次無賴,爭了點無關痛癢的口頭勝利,居然爬到了我的頭上。國人被宣傳蒙蔽,我還不知道他那兩把刷子,等我與他會面,非削丫一頓不可。」
藺相如聽了大為恐慌,哭訴於趙王。
趙王安慰他說:「廉頗吃軟不吃硬,你認小服低,他就不好意思再跟你計較了。明天我給你們倆安排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該怎麼辦,你懂得。」
趙王招來廉頗:「藺相如雖然吃了敗仗,丟了城池,損失了兵馬。但他為我爭了面子,這是不爭的事實,你沒聽秦人流傳一句話嗎怎麼說的嗎?只要藺相如和廉頗精誠合作,秦國就不敢侵略趙國。你們兩個如果鬧矛盾,正中秦國的下懷,我的江山就危險了。」
廉頗:「把藺相如這個耍嘴皮的和我相提並論,本身就是秦國人在放煙霧彈,它會助長國人誇誇其談的作風。」
趙王:「不管怎麼樣,你要給我個面子,現在我讓藺相如給你道個歉。」
藺相如上,赤著上身,背著荊條,跪在廉頗面前請罪。
廉頗連連搖頭:「罷了罷了罷了,這件事我從此不再提起。」
六、
幾年後,秦國經過整軍備戰,由白起率50萬大軍發動滅趙之戰。
廉頗率兵與秦軍對陣於長平。
在趙國人看來,將軍廉頗與藺相如珠聯璧和,是銅牆鐵壁的江山。秦國來攻,是不自量力的找死。
趙國因為和氏璧事件,舉國興起掘寶獻寶之風,投機取巧大行其道,農田被大批荒廢,軍糧後續乏力。
加上輿論界形勢一片大好,趙王採取了速戰速決策略。一則減輕糧草的供應,壓縮戰爭開支。二則以雷霆萬鈞打出趙國的威風。
因此他棄用了力主防守的廉頗,改用慣能豪言退敵,舌燦蘭花的趙括。
結局大家都知道了,長平之戰,趙軍大敗,降卒被坑殺45萬。趙國國勢從此一蹶不振。
藺相如在其間未曾露面,估計是受到驚嚇而去世,否則又要上演一出針對秦王或趙王的負荊請罪。
又過數年,趙國被滅,趙王遷被下放到偏遠地區進行勞動改造。
有寫手寫賦,嘲諷其狼狽樣:別豔姬與美女,喪金輿與玉乘。
翻譯成白話文就是:二奶小三紛紛逃散,寶馬和凱迪拉克再也無緣乘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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