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三郎 / 文
馬伯庸的歷史小說《長安十二時辰》拍成電視劇，正在優酷網上熱播。這部電視劇寫的是盛唐時期，京都長安是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周邊國家的商人紛紛到長安做生意。就在這個時候，一批狼衛冒充粟特商人，以曹破延為首領，悄悄潛入長安，準備趁上元節人群集中時搞一票大爆炸。就在這時，太子管轄的靖安司出動了，死囚張小敬領命，開始追殺狼衛……
那麼，這裡的粟特商人是從哪裡來的呢？粟特人都是些什麼人？
1.安祿山就是粟特人先說一個人，大家肯定都很熟悉：安祿山。
安祿山(703—757)，那可是唐朝的著名人物。唐代姚汝能的《安祿山事跡》這樣記載：「安祿山，營州雜種胡也。小名軋犖山。母阿史德氏，為突厥巫。母后嫁胡將軍安波注兄延偃。祿山年十餘歲，貞節與其兄孝節相攜而至，遂與祿山及思順並為兄弟。乃冒姓安氏，名祿山焉。」
營州，就是現在的遼寧朝陽，唐時在漠北突厥汗國內。他的後父安延偃，按那時的典籍記載，是大多數來自安國或者安息的人才會姓安。姓安而且是胡人，基本上可以確定他就是粟特人。
日本學者桑原騭藏和伊朗學專家亨寧都認為安祿山是粟特人。歷史學家榮新江進一步指出：「安祿山自稱為『光明之神』的化身，並親自主持粟特人聚落中群胡的祆教祭祀活動，使自己成為胡族百姓的宗教領袖。他利用宗教的力量來團聚轄境內外粟特胡眾，利用『光明之神』的身份來號召民眾。大量蕃兵胡將追隨安祿山起兵反叛，不能不考慮『光明之神』感召的精神力量。」
安祿山是唐代最有代表的藩鎮割據勢力之一，他49歲時已身兼三鎮節度使：平盧節度使、範陽節度使、河東節度使。因為手中軍事力量強大，他後來「清君側」為名起兵，殺遍大半個唐朝，史稱「安史之亂」，唐朝從此走向下坡路。後來他建立大燕國，自立為皇帝，年號聖武，三年後被殺。
2.粟特人大量進入長安粟特人，是屬于波斯（現伊朗）人種的中亞古族，他們生活的地區在阿姆河和錫爾河之間的澤拉夫珊河流域，古稱粟特地區，主要範圍是今天烏茲別克斯坦。
粟特人生活在大大小小的九個綠洲上，這九個綠洲逐步形成九個城邦國家，他們以國名為姓，整體上被稱為「昭武九姓」或「九姓胡」，如康國姓康，安國姓安，曹國姓曹，米國姓米，石國姓石，何國姓何，史國姓史等等。這部《長安十二時辰》中把狼衛的頭領叫作「曹破延」，說明馬親王是懂歷史考據的。
公元6世紀中期，突厥人迅速崛起，摧毀了柔然政權，然後與波斯人合作，消滅了更為靠南的匈奴人，於是成為粟特地區的霸主。
公元630年（貞觀四年），突厥第一帝國的最後一位可汗頡利可汗被唐朝俘獲，突厥政權滅亡。隨後，被俘的頡利可汗帥眾入居長安。在這之前，胡人康蘇密帶著避難於突厥的隋朝王室向唐朝投降，唐朝在邊境設立羈縻州，以便統帥原來的突厥殘餘力量，康蘇密被任命為北安都督府都督。
這些粟特人被唐朝收編後，就成為唐朝的軍人，這裡最著名的粟特人家庭，就是安祿山一家。
3.粟特人都在哪裡聚居突厥滅亡後，粟特各國的宗主權轉歸唐朝，粟特使臣和質子（留下兒子當人質）大量來往於長安之中。唐朝與吐蕃爭奪西域的時候，因為道路不暢，很多粟特人在長安長期居留，後來逐步漢化。貞觀三年，唐朝做過一次戶籍查驗，那些長期居留在長安的粟特人，竟多達4000人，他們領取唐朝政府的供給，買田宅、娶妻生子，有的一住就是幾十年。
粟特商人也是沿著絲綢之路來長安做生意，比如在吐魯番出土的卷宗裡就有粟特人曹炎延與漢人李紹謹的經濟糾紛的判決，兩人同在京師。
粟特人擅長經商，所以他們聚居的地方也離市場很近。由於粟特人大多信仰祆教，周邊也大都有祆祠。長安總共有五座祆祠，分別在布政、醴泉、普寧、崇化、靖恭坊，所以，要抓粟特人，他們盤踞在這五座坊內可能性最大。
安祿山曾駐紮幽州，他在任範陽節度使時，手下的兵將多為粟特人。他後來的叛將中，史思明、何千年、何思德、史定方、安守忠、安太清、安忠順、安武臣、康阿義屈達幹、康傑、康文景、石帝廷、安思義、安神威、安雄俊、曹閏國等等，都是粟特人。
4.開放的長安吸引各國商人幽州東北的營州，那是華北通往東北的必經之地。從這裡往東，可以進入朝鮮半島；往北，可以直通渤海國的首府龍泉府；還可以控制東北的契丹、奚和室韋三個部落。所以，營州的戰略意義和商業價值都很高。所以，這裡也成為粟特人聚居的一個主要地區。
安祿山、史思明都是「營州雜種胡」，是地地道道的粟特人。1975年，朝陽地區出土一座唐代墓坑，裡面出土了一組典型的粟特銀器，證明了營州一帶粟特商人的遺蹟。滿州人龍興，也在營州一帶，粟特人與滿州人是什麼關係，也值得探討。
由於粟特人的經商駝隊來往穿梭中亞和東亞，形成了獨特絲綢之路，西方的珍奇異獸、珠寶香料、玻璃器皿、金銀貨幣大量湧來，中亞和西亞的穿著、飲食和生活方式也不斷傳來，文化、音樂、舞蹈都相互融合，唐朝的國際影響也進一步擴大。
唐朝長安的酒肆裡，以粟特人為主的胡姬很多，比如唐詩中有「胡姬貌如花，當壚笑春風」、「為底胡姬酒，長來白鼻騧。摘蓮拋水上，郎意在浮花」、「落日胡姬樓上飲，風吹簫管滿樓聞」、「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何處可為別，長安青綺門。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琵琶長笛齊相和，羌兒胡雛齊唱歌」等等。
強大的國力和社會影響，使得唐朝對世界各國有深具吸引力，萬國來朝成為當時的盛景。
5.張小敬是何許人也當然，由於唐朝海納百川，各個民族雜居，也存在很多不安定因素。這就是一些粟特人不甘居於人下，時不常地發動暴亂。
比如，在公元721年（開元九年），六州胡就叛亂了。叛亂的五位首領叫康待賓、安慕容、何黑奴、石神奴和康鐵頭，這些姓氏都是粟特人的姓氏。後來俘獲康待賓並投降唐朝的康植，也是一位粟特人。
公元755年（天寶十四年），安祿山發動了叛亂。安祿山一度佔領了長安，使得唐朝的安危陷入空前的窘境。《長安十二時辰》就是反映了一些粟特人想趁機搞亂長安，已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曹破延就是其中的急先鋒。
值得說一句的是，《安祿山事跡》中有一筆：「騎士張小敬先射（楊）國忠落馬。」這裡出現了一個人：張小敬，這就是《長安十二時辰》的主人公。當然，馬伯庸只是借用這個名字，以增加小說和電視劇的歷史感。
真實的張小敬，躲在歷史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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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加]蒲立本：《安祿山叛亂的背景》，中西書局2018年4月版
榮新江：《中古文明與外來文明》，三聯書店2014年10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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