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遊的是一個情境,生活活的是一份心境。」
旅遊遊的是一個情境,生活活的是一份心境。
何為境,其實是很難闡釋的。佛學裡講五般若,般若是音譯過來的詞,註解為大智慧,而且這個智慧與普通的智慧還不一樣,是生命自性的智慧,是悟道、解脫的智慧。
五般若的第二種是境界般若。季羨林在《金剛經說什麼》中說,境界就是境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他說,「雲在青天水在瓶」「千江有水千江月,萬裡無雲萬裡天」是修道見道的境界;「百年三萬六千日,不在愁中即病中」是人生苦惱境界。境界還有大小之分,雲在青天是大境界,水在瓶是小境界。
《生命之書》中說「人就是個空殼子」,也就是佛學裡面講的「空性」。這個「空殼子」就是境。說的再通俗一些就是,既然是個「空殼子」,就可以裝東西,你是裝天地、裝大海、還是裝俗世、裝煩惱、裝情愛,裝什麼就是什麼境。這就是為什麼人們常說,境界不同,看到的東西也不同。你裝的東西不同,看到的也自然不同。一切都源於自己。
一切都源於自己。你看到什麼,你選擇什麼,你做什麼,都源自於你自己。旅遊,是向外尋找,需要色聲香味觸法的刺激,關乎的是眼耳鼻舌身意,所以我們得有一個漂亮的小院子,有遼闊壯麗的風景,有震撼的饕餮大劇,得仿造一個傳統的古城古鎮古街,打造一個情境。這個「情」不是感情,指的是「感官」。旅遊是短暫的,可以華麗,可以高端,可以放肆。
生活是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夜夜笙歌不是一般人也消受不起,但一日三餐缺一餐也不可。柴米油鹽,鍋碗瓢盆,人情世故,生老病死,生活終歸是實在的,平淡的,冒著煙火氣的。若是「百年三萬六千日,不在愁中即病中」,那日子怕是過不下去的。這關乎心法,需要向內尋求。所以我說,生活活的是一份心境。
「心」就是我們的內在,我們的思想,就是那個「空殼子」。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我們每個人的心是一樣的,不同的是心裏面裝的是什麼。最高境界當然是保持「空性」,但對於普通大眾來說,能選擇在心裡裝什麼才是具有實際意義的。當然前提是,你能充分覺知到你的心中裝了什麼。你為什麼快樂,為什麼憤怒,為什麼驕傲,又為什麼焦慮恐懼。你直面、了解,然後才能選擇。選擇在心裡裝什麼是重要的,就好比選擇吃什麼對身體是重要的,一個道理。心裡裝著太陽,每天都是晴空萬裡;心裡裝著悲傷,晴天也是陰雨連綿。
長期不在愁中即病中的人,需要轉換自我的境界。王澍在《造房子》一書中也說到:「思想其實是需要發生境界的轉換的,你需要轉換一下思想。」那段時間,他對中國建築的走向以及自我生命的堅持陷入迷茫,用他的話說就是「自我失業」,停了下來。停下來做什麼,就是轉換境界,轉換思想。後來他在心裡裝上了「自然」,重返自然之道,走向傳統,造出了理想的房子。對生活裡遭遇的任何事來說,都可以用同樣的道理。
這些年,深感這如流水般忙碌的生活不知哪裡出了問題,於是走出熟悉的地方,告別熟悉的人,以深度旅行的方式去尋找生活。這樣幾次深度的旅行下來,好像真的像託馬斯.曼所說的那樣,時間真的像一條忘舊河,我每到一個地方都是在這條忘舊河裡喝了一口水,加速了「空殼子」內東西的更替。雖然沒有在每個地方留下來生活,但曾經經歷的一切,人、景色、生活方式都裝進了心裡。心裡所裝不再只是工作、感情、成功、焦慮、恐懼。生命從「不在愁中即病中」轉換到了「萬裡無雲萬裡天」的境界。
回到生活的城市,沒有漂亮的風景,沒有精美的物品,沒有雪山神湖,沒有大段悠閒的時間,沒有有故事又溫情的人,但心境和生活並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在旅行的情景中,因為深度體驗獲得的心境,已成為了自己的一部分,情境的褪去也並沒有帶走它。就如同霍姆斯所說:伸展至新思想的心靈,絕不會在回歸其原先的視界。
如今,內心如同換血一般,潔淨、通達。會一心一意做完手上的事,練習哪怕微小的事也專注一心;會花一個下午的時間,只為在湖邊看一場日落;會享受一個人的孤獨,在書籍裡偶遇知己;會專注的做飯、洗碗、打掃屋子,獲得內心的感動與寧靜;會用心等待醞釀有些時日的桃花滿樹綻放,然後洗淨玻璃瓶,剪下兩枝,插入瓶中,靜置書桌一角……
李欣頻的文案裡有這麼一段話說:
「一年不再只有四季更迭,一周不再只有日夜交替,一天不再只有24小時生滅,我們可以用佛羅倫斯的月光,布置家的溫馨,用濟慈的眼光對待情人,踩著馬勒巨人交響曲的節奏去上班,以林布蘭畫一幅人像素描的時間,端詳家中的老奶奶……」
心境不同,生活便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