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殺人回憶》
文 | 緩緩君
首發 | 緩緩說
01
今天上午10點，甘肅省白銀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宣判「白銀連環殺人案」。
被告人高承勇犯搶劫罪、故意殺人罪、強姦罪及侮辱屍體罪，被依法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高承勇當庭表示服判，不提起上訴。
根據檢方的指控，1988年5月至2002年2月間，高承勇在甘肅省白銀市、內蒙古自治區包頭市採取尾隨女性、入室作案等方式，殺害女性11名。
受害人中年齡最小的僅8歲，另有多名受害人被切割生殖器官和人體組織，手段極為殘忍，給當地造成了嚴重恐慌。
知乎上有一個話題：如何看待甘肅白銀連環殺人案嫌疑人落網？
有一個高票答案是這樣的：
我們白銀人因為這宗極為惡劣的事件真是提心掉膽生活好多年，曾經一段時間我周圍的人沒人穿紅衣服（受害人幾乎都是穿紅色衣服的女性），沒人穿高跟鞋，沒人留披肩長發，晚上出去玩父母都堅決不同意。
零幾年的時候有公安同志來我家調查詢問，這個我印象最深，下午五點多我聽到很大的敲門聲，開門後是兩位警察同志，年齡40左右，家裡就我和母親兩人，他們在房子裡看了一圈以後坐沙發上問我母親認不認識一些離異男性，行為或者性格有些異常的人。我給他們倒了杯茶，就是感覺他們很疲憊的樣子，也不知道走訪了多少家了，雖然他們隻字不提案件，但我和母親都知道，那個傻逼殺人狂又作案了。
從我第一次聽聞白銀殺人狂這個稱呼距今已有二十年了，現在我在外地工作，在外地我可以深夜醉酒一個人晃悠回去毫無擔心，但在白銀我真的不敢，哪怕我二十八，哪怕我是個漢子。去年過年回家和發小聚會，出門前母親大聲囑咐我不要喝多酒，不許超過十一點，晚上不安全！
今天看到新聞，28年後罪犯落網了，大快人心，但是白銀的父老鄉親們心中的陰影還要更長的時日才能散去吧。
02
從第一起案件發生，到高承勇落網，中間經歷了28年，整個過程的時間線如下：
在11起命案中，發生在白銀的有9起，在包頭的有2起（包頭的2起案件信息未公開）。
其中第一次作案的時間為1988年，據高承勇供述，該案件是因盜竊未遂，被受害者撞破才殺人。
讓人不寒而慄的是，這一次的偶然殺人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
高承勇在審訊時表示，除了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他會感到緊張，後來就覺得很爽很刺激（原話是「殺完人後，很解恨，很痛快」），手段也變得越來越殘忍。
1998年，高承勇開始瘋狂地渴望殺戮，一年之內連續作案4起，並開始割下並帶走受害者的身體組織。
其殺人頻次之高，手段之殘忍，讓整個白銀市都陷入了恐慌。
2001年，白銀連環殺人案被公安部列為督辦案件，白銀警方啟動全城範圍內的指紋錄取和DNA檢驗排查，但由於高承勇的戶籍在蘭州，未被列入排查範圍之內。
2002年，高承勇繼續頂風作案，在賓館殺害25歲的女子朱某。受害人「頸部被切開，上衣被推至雙乳之上，下身赤裸，遭到強姦」。
值得注意的是，這家賓館就在派出所的街對面。
由此可見，高承勇的心理素質極好。
03
從首案案發至案件告破，這28年間，公安機關僅採集指紋就達23萬枚之多，但案件之所以遲遲未破，官方總結了以下幾方面原因：
1.案犯謹小慎微，心理素質極好。
高承勇此前沒有任何前科，且很少與人接觸，但對自己犯下的每一起案子都記得非常清晰，作案時間、地點、過程，作案前的準備和作案後的逃跑路線，都能說得一清二楚，並在提審時表現得非常冷漠和淡定，心理素質極好。
2.案犯具有極強的反偵查能力。
每次作案後，高承勇或隱蔽於家中務農，或外出打工逃避偵查，居無定所，深居簡出。
被捕時，他和妻子正在一所中專學校（白銀工業學校）的小賣部打工。
3.當年的刑偵技術落後
儘管警方搜集到了高承勇的指紋、腳印和精斑，但當時刑偵技術有限，只能用人海戰術排查，不僅費時費力，而且可排查範圍有限。
當時公安機關採集了的指紋就達23萬枚之多，也試過「通緝畫像」手段還原兇手面部肖像，但還是讓戶籍在蘭州農村的高承勇成為了漏網之魚。
而案件之所以能在2016年告破，得益於刑偵技術的升級。
2016年，甘肅省公安廳通過建設DNA的大資料庫，將10萬多份血樣全部進行重新檢測，並利用DNA－Y技術進行篩查。
正好高承勇的遠房堂叔在前一年因經濟犯罪被調查，比對後發現其Y染色體上的27個基因點位和兇手全部吻合，由此確定了兩人為親屬關係，之後就是順藤摸瓜抓到了高承勇。
至此，白銀連環殺人案終於得以告破。
（高承勇被抓獲時所在的小賣部）
04
這個案子最讓我在意的是，兇殘如高承勇這樣的殺人狂魔，你平時可能根本就看不出一點端倪。
按高承勇妻子的說法，結婚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打過她，甚至連髒話都從來沒說過。
而學校小賣部附近的理髮店老闆，對他的評價是「文文靜靜的，像個學校的老師」。
寡言少語，再加上普普通通的外貌，普通到在人群中不會給你留下多少印象，這樣的人，你真的很難把他和殺人狂魔聯繫起來。
高承勇
而澎湃新聞在走訪了高承勇的老家後發現，他居然還是村民眼裡的「大孝子」。
高承勇的一位堂哥告訴澎湃新聞，高承勇父母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先後去世，高父去世前癱瘓了好幾年，高承勇在床前端屎端尿地伺候，很是孝順。一位鄰居證實了高承勇的孝順：「尕娃子小時候可乖了，給他父親擦屎擦尿，孝順得不得了。」
為什麼一個強姦幼女、侮辱屍體、享受屠戮的變態殺人狂，同時也是一個在床前端屎端尿、盡心伺候癱瘓父親的「大孝子」？
有人認為高承勇患有無情型人格障礙（反社會型人格）。
據「白銀案」專案組負責人王護民介紹，高承勇在整個審訊過程中都表現得非常冷漠和淡定，陳述犯罪事實的時候沒有一點情緒的波瀾，這符合無情型人格障礙的特徵。
這類人本身就具有社會適應不良的特質，一旦受到外界的刺激，容易引發攻擊性行為。
考慮到高承勇曾兩次高考失敗，後報考飛行員再次失敗，這或許是喚醒其內心魔鬼的誘因。
也有人用分隔化（Compartmentalization）理論進行了解釋。
所謂分隔化，是指將相互衝突的自我狀態（如意識，記憶，觀念等等）分隔開，使它們互不幹擾。
就像乾淨的屋子裡堆著一堆垃圾，會讓你感覺很不舒服，但如果你將垃圾和雜物放在一個你暫時看不到的隔間，這樣你平時感受到的是整潔和舒適，可一旦你走進那間隔間，你的眼裡會充斥著垃圾和雜物。
罪犯在平時可以扮演一個好父親、好丈夫和好兒子，可在某個你不知道的瞬間，他突然打開了內心的那個隔間，然後化身成為變態殺人狂。
由於高承勇非常不配合審訊，沒人能打開他的內心，他唯一一次對自己的評價，是坦言自己是個惡人，「比較瘋狂」。
而讓人意外的是，在庭審現場，高承勇突然一改往日的冷漠和鎮定，向被害人家屬鞠躬道歉，並表示願意捐獻身體器官。
高承勇身上種種的反差讓我更傾向於分隔化理論的解釋。
05
柴靜曾說：「對人的認識有多深，呈現才有多深。」
但人的內心，有時如同一座迷宮。
你無法真正地摸清和了解它。
就好像我們不知道為什麼從2002年之後，高承勇就突然停止了作案。
現在我們能夠確認的，是人群中真的存在著那麼一部分人，他們的心中住著魔鬼。
就如章瑩穎案裡的克裡斯滕森。
作為一個名校高材生，他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但卻對黑暗系二次元和綁架有著非同尋常的迷戀。
和高承勇一樣，在第一次犯案之後，克裡斯滕森出現在了章瑩穎的禱告會現場，而目的是去尋找下一個受害者。
這類人心中的魔鬼一旦被釋放，就會不斷遊蕩，如同嘗過腥味的貓，會去不斷地尋找新的目標。
每次我寫這樣惡性案件時，都會有人留言訴苦，說我害得她睡不安穩，甚至還有人說我是在散布負能量。
但在我看來，接受社會真實的面目是一個人成熟的必經之路。
每當我想到章瑩穎的時候都會覺得很可惜，如果她早一點了解真實的人性，了解潛在的危險，是不是就可以躲過那場悲劇。
這讓我決定把呈現真實的社會當作我寫作的責任之一。
如果因此困擾到了你，我只能說一聲抱歉。
但讓人欣慰的是，隨著天網系統和各種刑偵手段的進步，犯罪的難度越來越大，成本越來越高，我們生活的環境正在變得越來越安全。
最後，祝福你一生平安。
P.s
章瑩穎案原本定於今年2月開庭審理，卻遭遇再度延期，庭審時間被推遲至2019年4月。美國的司法流程真的太過漫長，但我一定會跟進，希望到時候你還會關注著她。
緩緩君：985高校工科男，時代華語圖書籤約作者。有一些故事，也有一些觀點；有一點理性，也有一點溫度，已出版《我就喜歡這樣的你》，公眾號：緩緩說（huanhuanshuo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