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20日,「美麗的夜色多沉靜/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聲/想給遠方的姑娘寫封信耶/可惜沒有郵遞員來傳情······」每當聽到這首抒情委婉的《草原之夜》,父親生前的音容笑貌便浮現在我的眼前。
1958年,八一電影製片廠奉命為建國十周年籌拍大型彩色獻禮片。元旦之際,父親身為導演率攝製組前往人民大會堂時,受到周恩來總理、王震將軍的親切接見,並指示他拍的獻禮片要著力謳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十萬官兵屯墾戍邊艱苦創業,與各族兒女攜手共建邊疆的壯舉。
此後,父親兩次進疆,最終選定伊犁可克達拉一個由13個少數民族聚集的兵團農四師64團為外景地。當年2月初,他便率攝製組與新疆軍區文工團的作曲田歌住進該團一個簡陋的地窩子。
儘管隆冬3月,64團在可克達拉草原的萬人墾荒會戰卻熱火朝天。在父親踏冰臥雪指揮架起的攝影機前,隊隊威武的軍墾戰士與各族兒女手擎八一軍旗,高唱革命歌曲,騎馬,坐爬犁,或開車及拖拉機,浩浩蕩蕩地割葦墾荒,伴著響徹雲霄的馬達轟鳴,片片耕耘翻出的沃土一望無邊。特寫鏡頭中不少兵團戰士雙腳扎破,手已凍裂,但他們全都咬牙堅持。場面恢弘令人震撼。
傍晚收機,喜聞維族女工古麗巴哈在地窩子產下了愛女,並借用「可克達拉」即哈薩克語「綠色的原野」之意給女兒起名,父親頓時眼前一亮,趕緊讓攝影師吳迪將初到人間的女嬰補入鏡頭,並當即將獻禮片命名為《綠色的原野》。
轉眼到了草原的初夏,可父親還在為創作主題歌而冥思苦想、輾轉反側。一天晚飯後,他和田歌分別騎馬來到遼闊無垠的草原散心,信馬由韁十裡外,竟遇見一幅絢麗迷人的場景:一抹晚霞斜倚天邊,吃草的羊群似朵朵白雲,廣袤的蘆葦在夕陽下泛著耀眼的金光,只見縷縷炊煙升起;一群年輕人正圍著熊熊的篝火將打來的獵物上架燒烤,其中一個小夥邊彈都它爾邊縱情歌唱,其餘戰士則躺在馬爬犁上小憩······
觸景生情,父親和田歌忙打馬上前,用維語問道:「尤爾答西(小夥子),你們唱的是什麼歌啊?」
「我們在歌唱勞動,歌唱愛情,歌唱可克達拉草原幸福的明天。」豪爽的小夥子們怡然自得地大笑著回答。
父親激動地對田歌說:「靈感來啦!眼前這邊疆兒女真情實感的場面不正是我們主題歌的基調嗎?」血氣方剛的田歌當即挑戰式地反問:「張導,如此美景你敢寫詞嗎?」面對搭檔的「將軍」,父親還擊道:「小田歌,你等著!」倆人立馬打道回府,一路上,父親腦海裡閃現的全是方才所見的那一幕美景,強烈的創作衝動油然而起,他一邊騎馬一邊琢磨歌詞,並下意識從上衣口袋摸出個空煙盒,用鉛筆頭在上面簡單記下「夜色、美麗、彈琴、姑娘、明天、美好」等關鍵詞,回到地窩子僅用半小時便寫出了一首歌詞。
拿到歌詞,田歌反覆念叨,可就是不發表意見。父親心裡有些發毛,以為是歌詞寫得不好,就急切催問道:「田歌,你好歹表個態,歌詞到底行不行?」
「好!好!詞作家,請你先退場,容我來試試看吧。」
也就40分鐘,田歌喊道:「張導,請你洗耳恭聽。」隨即抒情地拉起小提琴,為父親演唱起「美麗的夜色多沉靜,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聲······」
父親乍聽,感覺曲調偏軟生怕過不了審查關,但經田歌動情地連拉帶唱了四五遍,越咂摸越覺著實在好聽……忽然,窗外傳來陣陣「亞克西」的喝彩聲——原來是幾個維族兵團戰士在窗外偷聽,不約而同一起鼓掌歡呼。
受此鼓舞,父親異常興奮,「你看,人民都承認啦!」他當即掏筆在曲譜上簽名:「同意錄音。張加毅。」
1959年的國慶前夕,大型彩色紀錄片《綠色的原野》全國播映獲得一致好評。國慶之後,周總理特邀影片主創人員出席宴會,並舉杯向父親祝賀;「感謝你張加毅,你們為國慶10周年拍的《綠色的原野》大獲全勝,尤其是主題歌《草原之夜》非常好聽」。
1990年6月,歌曲《草原之夜》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命名為「世界著名東方小夜曲」。2004年9月3日,父親張加毅因病逝世。遵照他生前遺願,2005年6月22日,母親薛蘊華攜兒女將父親的骨灰安放在新疆伊犁可克達拉的草原之夜風情園。當地政府出資為父親樹碑塑像。
本文來源:北京晚報-北晚新視覺網 張江舟口述 宮五一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