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叫我來巡山,聽聽三刀侃大山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條路叫始興南路,跨過臺灣路,延伸的那條叫始興北路。
也是我知道的最短的兩條路,一眼見頭。
始興南路住著高中同桌君,君的家就是始興南路的代名詞,而公園南門外的府埕就代表始興北路。
這不能怪我,因為小時候大人們都說去中山公園府埕,而不是說始興北路。
公園意味著玩,府埕小吃攤多,就意味著吃。
中山公園原為漳州府衙的一部分,始興北路原為府衙儀門與大門間的石埕,始興南路上官吏們來來往往,它們所代表和經歷的歷史,對孩子而言,顯得微不足道。
漳州中山公園紀事碑
漳州古城的始興路讓臺灣路分成了南北。它們原來也不是同一時期的產物。
始興南路我更有興趣些,除了君,還因為它是石板路,到現在還是。明清時它叫新府路。
這就更有意思了。1443年,明正統八年,皇帝朱祁鎮親政,十六歲,少年天子,意氣風發,要操心的估計都是大事。
漳州官吏進出府衙七拐八繞,知府甘瑛認為府衙外門不宜偏出,奏請在府衙前開闢一條直道以便進出這事,對朝廷來說是件可以忽略不計的小事。大筆一揮,當然同意。
於是,從府埕向正南闢出一條新府路。從此,官吏進出漳州府的路徑就改了,少拐了一次彎,並總要經過文廟、府學。
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漳州文廟外牆
想來我很早就在始興南路出出入入了。何止,我很早就在古城走來走去了。母親小時候被抱養,我就有兩個外婆外公了。
親的外婆外公住北京路,養的外婆外公住青年路。我姨媽在修文西路店面做磨剪子嘞戧菜刀的生意。
我家住延安南路。我在始興南路隔壁的府學上著小學,當時叫西橋小學。老師的辦公室就設在文廟大成殿。
君也在西橋小學,不同班,當時不認識。她家與學校一牆之隔,鈴聲響起,起床,鈴聲落下,她就在教室了。
該認識的人總會碰到。我和圓圓臉眯眯笑的君終於在高中時相遇。她就出生在始興南路。
較早時,始興南路都是手工業者,君的爺爺是白鐵匠人,裁切,敲打,加工桶盤壺罐,街坊鄰居們的臉盆鍋底漏個洞,也來焊上,明晃晃。
後來合作化,加入白鐵社,再後來,並來並去,君的爺爺到罐頭廠上班了。
到君出生時,這個行當已淡出歷史舞臺。古城裡好像還有一家,小小的臨街店面,偶爾會碰到師傅一錘一錘敲打,手下的小水桶已成型。
府埕附近舊街
大家心裡都明白,白鐵鋪子時日不多了,只是低頭和一舉一落錘打的姿勢沒有改變過。
後來我家搬了,也轉學了,離開多年後我成為一個遊客回到始興南路,站在路頭,看著藍底白字的路牌,看著它高低有點錯落的石板,步履、馬蹄、車轍、風雨,一點一點打磨,月光下微微泛著歲月浸潤過的光澤,還看見時間深處的我。
重走石板路,時光之路亦顯現,哪兒蜿蜓,哪兒曲折,哪兒有坑窪,哪兒有風景,記憶與旁觀的眼睛好像變得清朗。
說起舊事感慨良多的一般是有些年紀的人。
比如我,怎麼一晃就快五十歲呢。那個扎辮子的小姑娘哪去了?她在西橋小學上著一年級。
那時不知道自己竟那麼幸運,上學的地點真是講究,很有文化。教室有一面牆居然是石刻碑文。
府埕盡頭 臺灣路與始興北路交叉口
班主任是語文老師,很嚴厲,明明長著皺紋,背後卻甩著兩條大辮子。她罰我放學後在大成殿抄寫「獸」字一百遍,因為「獸」下面的口我寫成日。
寫完天已黑,學校門口的店鋪都亮起了燈。
聽說很早以前文廟府學外是泮池,後來才填成平房店面。有榨果汁店,雜貨鋪等,有我很喜歡的葡萄乾。
我目不斜視經過,順著「五腳距」的騎樓拐進延安南路當時叫汽車新村的家。
更早,那一帶叫斷蛙池。池水可通南門溪,秋冬水盈盈,長著草,藏著小動物那是自然的。
夏日裡青蛙要歌唱也是自然的。
我住的時候周圍全是房子,蛙聲寥寥。可能真的被喜靜好讀書注經的朱熹趕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