趨近於零——高入雲訪談
艾檬(以下簡稱艾):能介紹一下你最近創作的主題嗎?
高入雲(以下簡稱高):我做的這些作品都是運動的。我想要把東西的物性體現出來,把機器都儘量隱藏起來,或者把機器在顯露出來的時候讓你看到我的技術其實是很簡單的。因為不斷炫技的多媒體作品帶給人的感動沒有那麼多,這種媒體作品會趨向於只是一剎那讓人眼前一亮,僅此而已。我希望我的作品讓人感動,能夠被記住。
艾:它是否依然基於你所研究的「線的運動」這個線索?跟以往的思考有何不同?
高:我一直做線的運動,當我看到方塊在運動的時候,感覺它裡面有一種氣場。雖然我做這個東西純粹是從好玩開始的,但是當它帶給我一些不一樣的感動的時候就發現,它的速度可以帶來時空的變化。快的速度和慢的速度會帶來不同感覺。以往展覽我儘量把整個場景速度調節在一個比較和諧的氣氛裡面,這次展覽我儘量趨近於慢,更慢的話其實可以把整個氣氛帶到另一個維度裡面,為什麼叫「趨近於零」呢?我想表達那種緩慢靠近的運動狀態。
艾:你的裝置作品是否包括對藝術史上運動裝置作品新的解讀?在創作過程中你最關心什麼?
高:之前的運動裝置都是固態的,它有一個固體的硬體在那裡運動。現在也有其他藝術家做這樣類似的作品。我發現我的不同在於,我運用的材質和它運動的方式是多樣性的。我希望把科技性、技術性降低,把物體性質——線本身的運動凸顯出來。我比較關心技術層面,我會根據不同的場合設定作品的尺寸和速度。此外我想讓技術簡單,我所有的技術都只是讓機器在轉,每個人都可以做到,只要你把機器插上電就可以了,沒有神秘感,讓別人關注到物體本身的運動效果。
艾:平面作品和裝置作品之間有什麼關聯嗎?
高:無論是有關線的裝置作品,還是用紙漿類素材構成的平面作品,我都希望它們自然生長。線在運動的時候,我無法控制它所有的運動軌跡,但我會設立一個範圍。這給我一個啟發,讓作品能夠在一定範圍內自己生成,隨意性是觀念上的,也是手法上的。製作紙漿,需要很長時間的風乾過程,在這個過程裡面,我會讓它隨便是什麼樣子,但隨著時間推移,它會在一個範圍裡面變形,我把所有的作品陳列在一邊,我不會說這幅畫已經畫完了,在一年或幾年時間裡我會不斷地進行疊加。我注意到一個問題,如果在一段時間裡太集中使用一種素材,畫面就會成為一種很單調的排列組合。我會用手頭現有的材料,在以前的畫面上做一些添加,整個作畫過程是一個漫長的、自然的、不太刻意的過程。
艾:你怎麼看待這次設計的櫥窗作品?
高:首先我不覺得它是一個櫥窗,因為櫥窗是要賣一個東西,它是要展示一個東西。有時候晚上我們去淮海路高檔一點的店,它的櫥窗燈一直開著,當你走過一件衣服,在凌晨三點鐘看見它和在豔陽天的早上看到它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你晚上走過的時候也許心情狀態都是一個人的,然後你就跟那件衣服有一個對話。我這件作品可以延續到晚上,我想讓人感受到裡面的氣場。它是互動的,當有人走過的時候就會動。
艾:是不是可以說這個櫥窗也是一部分的公共藝術?
高:它是對外開放式的,它不是在一個房子裡面的,它是對著公共空間的,當人不經意地看到它,就跟那個時間點連接起來。我想把那個時空壓縮到緩慢節奏裡面,讓路人在經過的時候可以一下碰到那個時空的感覺,有點不一樣的感覺,覺得這個東西在飄。如果看很長時間,那你就會進入那個時空感。
艾:你的作品本身含有對時間和空間的思考和運用,它們是怎樣的存在?
高:我重視作品自身材料的獨特性,讓其內容趨於單純。裝置運動速度直接可以帶出時間感,空間的呈現是通過運行的軌跡,以及光的配合產生的,這些都是必須在現場直接感受的。
艾:你如何看待你和作品之間的關係?當你在面對它們時一般在想什麼?
高:作品只是一小部分的生活。把它作為一種玩具,在玩的時候它啟發我更多的可能。
艾:你嘗試在不同時間段用手頭現有的材料來創作平面作品,對你來說這些材料最後能成為作品的最重要的因素是什麼?
高:不確定性,同時也保留一部分視覺性。
艾:你如何看待自己年輕藝術家的身份?相較於其他年輕藝術家群體,你對自己現在的工作是如何設想的?
高:首先我不是職業藝術家,我是藝術愛好者。我一直不希望創作成為壓力,也不想創作成為創作。我覺得只有在藝術之外才能做好藝術。多做一些和藝術沒有關係的事情,例如關心電影、新聞或者紀實的事情。另外對話也是很有意思的東西,比如你和人對話的時候,有一個東西叫「機鋒」,跟禪宗有點關係,平時我們都會運用到。語言和念頭都很重要,雖然有時它們不能同一,但是可以讓別人理解到你想要讓別人理解到的。我不太了解別人的生活狀態是怎樣的,沒有系統地深入研究過。藝術家就是一份工作,沒有特別,只有這樣的態度,才能比較放鬆。工作是必須的,它讓你有節奏地換一個思維方式。
艾:藝術之外的東西帶給你靈感,它們會對你的創作狀態產生影響嗎?
高:當你認識到一定深度的時候,認識本身就是靈感。電影音樂都會產生情緒,創作的時候情緒很重要,看待一個問題如果悲觀的話會有很多很低沉的想法。對於讓人看不懂或產生絕望感覺的電影我會喜歡,我覺得這是我釋放的點,我的絕望在那種絕望中釋放了,進入到另一個領域。就像你把一個問題談得很深入的時候,你就會覺得你跟那個問題在思想上是無限結合在一起的,那個時候你就進入一個領域很自由。
艾:在藝術的內涵和外延被不斷擴大的今天,你認為什麼是藝術?
高:好好活著,並帶出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