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的九州福岡還未入秋,街頭的一切都還停留在夏天的尾巴。
慄子剛到,楓葉未紅。
唯獨秋季限定的明信片上,貓提前趴在烤秋刀魚的爐子邊了。
而現在敲起鍵盤的一瞬間,窗外的風嗚嗚地刮過。
冬天,終於要來了嗎?
JR開出福岡站的時候,正是落日時分。
金色的陽光美貌地灑在樓宇之間,陽光柔和,眼睛泛著光暈。
有預感,今天會吃到好吃的食物。
旅程壓軸的餐廳,選在福岡市區外20分鐘春日市的 菊鮨。
原開在福岡市內的菊壽司,在29年前便搬到了附近的春日市。菊鮨的大將瀨口佑介,曾在博多壽司老鋪修業十年,又在歐洲出任料理長、與傳奇神廚Joel Robuchon和Alain Ducasse同臺獻藝摩納哥皇室婚禮,最終卻選擇回到日本九州鄉下繼承家業,是店內的二代目。
啊,難怪英文還不錯。
預約時間六點,而五點五十五分抵達店內的時候,客人們卻已經規規矩矩地坐成了一排。
角落的燈光配合季節性的植物陳列,百年銀杏木的整塊吧檯是大將接手老鋪後才更換的,曾經「菊壽司」的老派氣氛一掃而空,只留「菊鮨」小而精緻的招牌。
除去包廂裡的四位客人,看起來就很富貴的三口之家、相顧無言的年輕夫婦、駕車的中年父子、還有獨自出行還遲到的謎之美食博主,加上兩位一臉萌的外國友人如我們,板前的一排十位剛好坐滿。
和東京不同,福岡的料理店好像不太習慣提供酒單,九州第一懷石的 佐藤 也是任性地只提供兩種清酒選擇:熱飲或冷喝。
若是不能流利地對話,大約只能像我一樣索性等待發配。
「想喝點什麼呢?」
「冰Sake就好。」
「好的。」 話音剛落,便捧出一合福岡糸島的冰鎮生酒。
秋日,自然是以秋刀魚開場。
第二次吃到秋刀魚與茄子的配搭,但調味上更自然生動,不像某某某鹹到臉都要皺起來了。
應季Sashimi
大將手裡切著魚生,小聲說了句什麼、一努下巴,就朝我笑了一下。長得特別像一休的萌臉徒弟迅速捧上一個巨型慄子狀的食盒。打開來,熱氣騰騰中是滿滿一鍋九州黑鮑。
說著海膽可以沾些芥末,我卻迫不及待地一口悶了這團海膽鮑魚。來自Oita的海膽入口即化,與低溫慢蒸三小時的鮑魚一起在腦內炸開了小煙花。
抿一口冰清酒,這簡直是完美的開場白。
剛炸出鍋的鱈魚上擦了一層,大將帶著笑容雙手奉上,我卻皺了皺眉。原以為是芝士碎末恨不得全部抖掉,旁邊妹子卻驚呼好吃。
一入口,發現是柔軟的碎慄子蓉。
好燙,但是好好吃啊啊啊啊啊。
再一小口清酒,第二枚煙花就此炸開。
煮真鯛
在真鯛上撥了些蘿蔔片和磨碎的Yuzu皮,吃起來清淡優雅。
兩大缸飯煮好,當著客人的面開始調醋飯。不像銀座壽司店那種小圓深筒,而選用了薄薄的大飯桶來降溫,一桶潔白如雪,用傳統壽司醋調製;而另一桶深色赤醋則是九州特色,搭配不同食材而使用不同醋飯。
雖然有兩位徒弟,但大將卻輕易不假手於人。從切食材到調醋飯,即使是製作酒餚也要親自綴上最後一勺、給每位客人奉上。這種節奏緊密卻遊刃有餘,實屬難得。
海膽魚子飯
必須得承認,從看出主廚翻出木盒在搗鼓什麼的那一瞬間開始,我就直立立眼巴巴地望穿秋水。
與壽司飯融為一體的Uni,均勻靈巧地和鮭魚子拌在一起,綴一點五分鐘前現磨的芥末。魚子破開的鹹鮮與海膽濃鬱豐滿的後味,再用一杯淡麗的福岡清酒緩和,好吃到像作弊。
海鰻
給一點甜頭,又用海鰻銀杏羹緩和氣氛。點綴著幾顆超迷你的日本土豆,海鰻香甜,沒有銀杏的苦澀。
忽然禁慾系了起來是怎麼回事。
欲揚先抑玩得很6啊。
蟹肉茶碗蒸
原以為大將最後一kuai是配的Uni醬,後來才發現是海參內臟。
等等,大將,海參本參是被你吃了嗎。
燈光下的石板明亮恍惚,不知不覺喝完了一合酒。再一看旁邊的婦人,已喝完一杯啤酒三合清酒,老公無奈地給她續上了第四合。
跌宕起伏的劇情終於到了高潮。
端出食盒,瀨口佑介先是捏起了個室的十六枚壽司,基礎紮實手速極快,小手返 行雲流水。十位吧檯客人凝神定視,除了玩著Ipad的小女孩,客人幾乎都不再聊天。
「實在抱歉,把這份捏好,我們就開始吧。」 瞧我們眼巴巴地看著,大將忍不住笑了。
「完全沒關係。」
話是這麼說,但如果當時有彈幕,我臉上應該寫滿了四個字
嗷嗷待哺
牙鮃
第一貫是軟糯的牙鮃。潔白粉紅紋理下隱約透著一小抹山葵,搭配白醋飯,突顯鮮甜。
九州鱵
醋酸較重,清爽開胃,有一點點山椒的辣。
北寄貝
活北寄貝呈現微微的灰色,抹上九州特色的青檸,撒上一點海鹽,口感清脆微酸。
Akami
第四貫的鮪魚赤身便用上了赤醋飯。
熟成並漬過的赤身風味更重,不冰不涼,與醋飯溫度完美搭配。
中腩
十天熟成的中腩有著漂亮的雪花,油脂味並不濃厚。
截止至今的關鍵詞是 溫度適宜、酸度略高 ,吃不慣偏酸醋飯的夥伴們也許會難以接受。
小肌
醋飯與醃漬後的小肌魚口味偏重,突如其來的酸鹹讓人一抖。
文蛤
早前徒弟端出一筐巨型文蛤,在板前一個個撬開。來自北海道的巨型文蛤抹上醬汁,只覺得前面一貫的酸鹹又被洗刷一乾二淨。
新鮮得能吃出大海。
團扇蝦
也許是還未降溫,長得像被壓扁的琵琶蝦的這貨還活在秋初的廚房裡。
蝦肉半凝還帶著透明度,混合著蝦膏和wasabi,鮮香軟嫩和微微的辣度和諧共處。
一生被吐槽外星長相的團扇蝦卻被大將笑著說 「啊它超可愛的」,一邊指揮徒弟又拿著手機給我看它的照片。
大將你審美如此特別,要不要也多看我兩眼!
🙋🏻♀️
車海老
依然是蝦膏黏合著舍利和蝦肉,口感脆彈,但總之還是微生的團扇蝦更好吃呀。
海膽
因為容易散開,就連 數寄屋橋次郎家的小野隆(戳這個) 也不輕易將海膽捏成握壽司,大將對自己的手藝顯然充滿信心的。在唐津的赤海膽抹上薄薄一點醬油,便示意我用手指接住。
手指一送 嘴唇一張,海膽立刻就和鬆軟的米飯化作一捧黏稠海水。
鮮美得無法無天。
味增湯什麼的都無所謂了
我的心裡只有壽司
鰻魚
鰻魚烤得溫軟鬆化,水份飽滿、皮也不焦,柔軟的細刺就蓬鬆地與米飯融為一體,味道濃烈而不過分。
感動。
玉子燒
「Tamago。」
吃起來像微微帶鹹的冰鎮長崎蛋糕,溼潤的玉子燒口感緊實,算是很爽朗地結束了這一段演出。
「啊結束了嗎?」 我一臉震驚, 「他竟然不問我要不要追加。」
「不要追加了吧...」 朋友更加震驚地看著我。
七份酒餚和十二貫壽司,以突如其來的玉子燒就此完結了一頓長達兩個半小時的晚餐。對於壽司來說,算是前所未有的時長。但吧檯的客人們幾乎無一齣戲。
壽司雖然是一分錢一分貨的代名詞,但也絕不是越貴越好吃的啊。
因為定價合理、性價比超高,也沒堆砌什麼超豪華的高級食材,更顯得瀨口佑介的調味功力強大得令人無言以對。
推門而出時,晚上八點半的第二輪客人已經在門外等待了。居民區裡安靜如斯。
「希望下次再來。」 瀨口佑介誠懇地奉上名片。
「絕對會再來的。」
這樣令人幸福的食物,絕不能只是一期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