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行業裡天才太多了,跟他們相比,我們就是要多花時間,我們要去勤奮一點。」
今年的春節檔可以稱之為史上最強。
預售即突破14億大關,可見大家在春節看電影的意願十分強烈。從影片類型來看,七部影片,喜劇、懸疑、奇幻、動畫、黑色幽默一應俱全。
從實時票房看,延續著高歌猛進的態勢。首日票房17.36億,觀影人次超3403萬,刷新全球單日票房紀錄,打破了2019年單日14.58億的票房紀錄,刷新單日觀影總人次紀錄。
爆款IP《唐人街探案3》一騎絕塵。在一超多強的局面下,其他影片也都各自發力,特別是主打奇幻冒險題材的《刺殺小說家》,從預售開始,就和《唐人街探案3》、《你好,李煥英》一起佔據著三巨頭的位置,上映兩天,票房近3億。
這部改編自作家雙雪濤同名小說的影片,以特效為賣點,相比以喜劇為主的春節檔,有點不一樣。
視效:三年製作,1900個特效鏡頭,2000張概念圖
2016年2月底,華策影業的萬娟把《刺殺小說家》的小說拿給了路陽。兩萬字的小說,路陽很快就看完了,看完後路陽就有把它拍成電影的想法,「特別想拍它,就是一種感受,特別想把它拍成電影。關鍵是影片的情感和主題特別吸引我,說出了我的心理話。」
「那個時候是在籌備《繡春刀2》,馬上就開機了,會考慮之後應該會拍什麼,之前也看過很多的項目,其實更多是以原創為主,要講什麼樣的故事,就是這個時候這篇小說出現了。」
《刺殺小說家》講述了一個荒誕離奇的故事,主人公千兵衛因為丟了女兒和妻子離婚,過上了放逐的人生,他想去看北極熊卻沒有錢,於是意外的接了一個刺殺小說家的任務。
小說家寫的故事會變成現實,小說中的反派赤發鬼發生什麼,僱兇殺人的老伯就會發生什麼。小說三天之內就要完結,如果按照目前的發展,赤發鬼一定會死亡,於是千兵衛就踏上了刺殺小說家的旅程,可意外的是,小說中有一個丟了父母的女孩小橘子,和千兵衛女兒的名字一模一樣……
《刺殺小說家》的篇幅和體量本身難以撐起一部電影的內容,這就需要創作者對於影片的故事和設定進行擴充,作為一部投資不小的商業電影,改編的過程必然經歷了多番調整。
「原來的小說裡是沒有這些細節的,小說裡作家會有很多留白,因為它最重要的是讓讀者進入他的文字世界,讀者會用想像力填充很多細節。但電影必須要一一具象化。劇本創作時間長也是因為我們要從概念開始就展開具體的設計。」路陽坦言。
好在,中國電影特效技術的發展和工業的成熟,給這種幻想小說的改編插上了翅膀。從項目伊始,路陽就已經確定了電影要突出視效,「這個電影需要5年時間,我要把所有的嘗試和探索的時間都計算進去。」
影片找來了中國最好的視效團隊,場景搭建用了20多個攝影棚,搭建時間用了5個多月,搭景面積17萬平米。光是特效團隊就有七八百人,做了三年,前期籌備一年多,殺青之後又做了兩年。
2000多個概念圖,分鏡故事板2095張,在中國面積最大的動作捕捉場地。全方位動捕鏡頭120個。
從特效製作的時間來看,《流浪地球》用了9個月,《刺殺小說家》則用了三年,把中國電影的特效水準,又拉高了一小步。
「整個電影2700多個鏡頭,特效鏡頭1800到1900個。一定是中國電影近十幾年來最新的視覺呈現形態。」
影片中異世界全都使用了Imax拍攝的特殊畫幅,達到了一小時的長度,於是我們看到了路陽給大家帶來的異世界呈現,光怪陸離中又有著強烈的黑暗質感。
「異世界要有很強烈的質感,即有真實感,又有一種奇妙的色彩。我們把所有異世界的戲全部放到攝影棚去拍。」
影片有三個CG角色,雷佳音在小說世界的另一化身紅甲武士,郭京飛用動作捕捉和聲音出演的黑甲,當然挑戰最大,也最為震撼的是終極boss赤發。
赤發鬼作為全片最難、最貴的角色,15米高的身高,4隻手臂揮舞著拳頭,40萬根頭髮,90萬毛孔,極盡逼真,耗費近兩年才最終完成。
動作捕捉,面部捕捉,虛擬拍攝相結合的使用次數,都達到了中國電影之最。
「為了更好的視覺呈現效果,必然帶來流程難題,我們需要把面部捕捉,動作捕捉和虛擬拍攝融合到一部電影裡面,這樣的經驗此前是沒有的。」路陽說。
而這種視覺的呈現又帶著東方意境,赤發鬼從名字到角色的設計,到形象風格都能讓人想到屬於中國志怪小說中的魔神模樣。
影片的結尾,主角們在赤發鬼的老巢發現所有的紅甲武士都是空殼,而赤發不過是裝做神的鬼,不免讓人想起徐克、程小東的那部《倩女幽魂2》的結尾。亂世之中,邪魔當道,平凡的主角直面困難,以一介凡人之軀,勇敢「弒神」。
這本身就是從古代傳承至今的經典東方神話模式。
「我們要用一種東方的方式拍一部視效電影,我們不是對好萊塢的模仿,我們想要走出中國自己的視覺電影的路徑,好萊塢永遠不可能從根骨裡面去了解東方的文化是什麼,他們只能模仿一些皮毛,我們也不想從西化的角度去做這樣的呈現,它一定從血緣上就是東方的,中國的。這個是好萊塢做不到的事情」
談到和好萊塢視效的比較,路陽也深知目前存在的差距,但對於文本的還原又極具信心。「從工業的經驗和技術的累計我們跟他們一定是有差距的,但是從內容上,從文化的本源上,我們一定會找到最獨特的,最有力量的題材和故事。這種呈現一定是之前好萊塢電影沒有的,而且也是中國電影沒做過的。」
目前,影片收穫的評價中大部分好評也集中在視效層面。《刺殺小說家》持續挖據,做屬於東方美學的視覺呈現,可以說,中國電影的工業水平,正在持續提升。
路陽也非常滿意片成的效果,戲稱自己碰到了全宇宙最好的劇組,「最終的呈現超乎我的想像,希望觀眾能夠在電影裡面,收穫一些想像不到的東西。那是我們的追求,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劇本:二十一個月,打磨出「兩個世界」
《刺殺小說家》的電影描繪了兩個世界,一個是真實的世界,一個是小說中的世界。而在創作過程中,導演路陽同樣面對兩個世界,一個是文字的世界,另一個則是影像的世界。
我們常說,一流的小說很難改編成一流的電影,因為文字和影像是兩個不同的載體,文字給讀者的想像、留白、甚至是角色的心理描寫都非常難以用影像畫面來進行表達。
談到對小說的還原,路陽說,「我們儘量離小說遠一點,要提煉出小說裡面最打動人的部分,但不是把小說原模原樣的變成一個影像的故事。」
因此,我們看到電影劇本對小說中的兩個世界進行擴展,在擴充的同時,既要保持邏輯的嚴謹性,又要考慮對於觀眾的友好程度,它需要被更多的觀眾看到。
「這是我們做劇本時間最長的一次。《繡春刀》是在一年左右做劇本。這次做了二十一個月。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因為它從創作思路上和電影的形態上其實與《繡春刀》是有很大差別的。」
影片增加了主角和女兒的情感描寫,雷佳音飾演的關寧,苦苦尋找女兒六個月,相比於小說的荒誕虛無的質感,電影的處理更加寫實,片中呈現的父女情也是影片的一大淚點。
「電影是不能替代小說的,你只是複製他的話,其實這個電影本身就沒有意義。它也沒有價值。」路陽說。
相比原著在現實世界和小說世界之間互文的曖昧性,影片呈現的更加直接,每個現實的重要角色,都能清楚的對應在小說世界裡,但故事的內核又沒有改變。
「我們想要把小說裡面的主題講給更多的人聽。它值得更多人看到,值得最廣泛的觀眾看到的普世價值。所以我們要做的是用一個更適合觀眾,更適合電影的方式去講這個故事。所以要用核心概念和人物關係去重新結構。重新創作一個故事。」
現實世界是刺殺,小說世界是弒神。而小說世界能夠影響現實世界,放在現實中,本身就是一個有點瘋狂的想法,完成這種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需要很強的信念感。
影片另一大看點就是把小說中模糊的故事背景選在了重慶,潮溼多雨的重慶,是中國最有空間感的城市,現代的高樓大廈和山間的綠樹和諧的融為一體,同樣被稱為最具賽博朋克氣質的城市。
「現實世界要把握分寸,依然希望它帶有些許的魔幻氣質,現實空間絕大部分是在重慶拍攝的,重慶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獨特的城市,它散發著一種很強大的吸引力。」
大多人知道路陽導演都是從《繡春刀》開始。
其實他的處女作,是略帶文藝氣質的《盲人電影院》,從文藝片到類型片,對於這種風格的轉變,路陽並未覺得有什麼變化,「我們希望可以一直都只拍自己想拍的東西,無論是《盲人電影院》也好,還是《繡春刀》,還是《刺殺小說家》,我們創作的初衷都是我們有創作的衝動,最理想的狀態就是我們可以一直用這樣的方式拍下去,其實是否有變化也會跟隨人的心境,人在不同時刻下的那種傾訴會跟你的成長有關係,但最重要的是我們希望那個初心能夠保持」。
在他看來,其實電影對觀眾來說是要不斷有新鮮感的,通過電影去跟觀眾交流。把想說的話通過電影講給觀眾聽,其實故事的模板多年前就已經定好了。就是那幾種經典的模板。但是始終要找到新鮮感。觀眾想要找到新鮮的人物,新鮮的情感,同時是跟他們發生關聯的情感,跟他們是要有關的生活。
看《刺殺小說家》會發現,《繡春刀II》的主創班底延續到新片中,飾演男主的雷佳音談起路陽,說他是個童真和中二的導演。楊冪也說他是頭上帶著圍巾,上面寫著奧利給的少年。
這種童真和中二感,也正是他的創作來源,《刺殺小說家》的小說開篇,提到了日本動畫《阿拉蕾》,主人公千兵衛的名字也來自《阿拉蕾》中的蠢博士則卷千兵衛。
電影雖然沒有沿用千兵衛的名字,但那首小橘子之歌,原版正是《阿拉蕾》的主題曲。高潮階段,雷佳音化身紅甲武士大戰赤發鬼,嘴裡高喊的是「代表月亮消滅你」、「帶藍光的加特林」、「人間大炮」等即中二又有趣的臺詞。
這些都是路陽這代導演獨有的特質,對於拍電影,路陽說:「其實拍電影是一個很艱苦的過程,非常艱辛,時間很長,這個過程中有很多人付出了很多心力,我們做了一部電影,前後五年時間,衡量時間的可能不是用月,不是用年,其實是用每部電影。」
於他而言,拍電影就是在找一個驚喜的時刻,不斷去挖到更好的東西。
「這讓我想起了日本導演三谷幸喜的喜劇《魔幻時刻》,一個晴朗的白天快要結束,太陽沉入地平線,餘暉照射著即將灰暗的天際,黑暗就要降臨大地,光芒完全消失的那一剎那,就是「魔幻時刻」"。
對於路陽來說,拍到理想鏡頭之時,大概就是他一直尋找的魔幻時刻。
從2010年的《盲人電影院》到今年的《刺殺小說家》,十年來,路陽並不高產,可卻幾乎沒有爛片行貨,因為每一個電影他都會花大量的時間去準備,對於這種節奏,他坦陳「這個行業裡天才太多了,跟他們相比,我們就是要多花時間,我們要去勤奮一點。」
為了電影,他已花白了頭髮,希望這個勤奮而不失童真的導演,能夠繼續拍他想拍的故事,給我們帶來給多的驚喜。